夏矛

　　从一个并不寒冷的地方，

　　钻出一只蟑螂，

　　他有一付十足的绅士派头，

　　肥胖的身子裹件油亮的大氅。

 

　　对着一只鲜红的苹果，他涎水直淌，

　　可是他却装得彬彬有礼，轻轻把话讲：

　　“尊敬的公主，你是多么令人喜爱，

　　人类都把他们孩子的笑脸用你打比方。

 

　　“值得赞美的还有你的色彩，你的芬芳，

　　那些蜡制的赝品只是对你的污辱和诽谤！

　　请接受吧，请接受一只蟑螂真挚的友谊，

　　我多想亲一亲你粉红的美丽的甜蜜的脸庞……”

 

　　可怜的苹果还沉睡在梦乡，

　　蟑螂一下子扑到她的身上，

　　他贪婪地咬啮了一番，

　　带着他友谊的异香匆匆去猎取新的对象。

 

　　蟑螂先生对着一排书架仔细打量，

　　那探求“友谊”的调子顿挫抑扬：

　　“伟大的书啊，知识的源泉！

　　你有何等丰富的营养，何等成熟的思想。

 

　　“只有那些内心空虚的家伙把外表打扮得漂亮，

　　她们恬不知耻，终日卖弄一付风骚的色相，

　　我绝不、绝不被那些妖精蛊惑得神魂颠倒，

　　只有你才赐予我超越物质的精神力量！”

 

　　书籍只把自己的态度深藏在字行，

　　虽然有的冷静，有的激昂；

　　她们深知蟑螂的真正目的：

　　无情的撕咬和污染，卑鄙又肮脏。

 

　　但是爱书的主人早已用药物“武装”。

　　蟑螂无计可施，只觉天摇地晃；

　　他灰溜溜地又爬进了菜橱，

　　对着盆里的糖醋鱼滔滔谈讲：

 

　　“好啊，柔美的线条，酸甜可口又馨香，

　　庆贺你摆脱了海，那里夜色统治暗无天光；

　　让我们的友谊净化而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因为同样的命运，黑暗几乎也要把我埋葬。

 

　　“我憎恨那些诱惑性太强的乐曲和诗章，

　　生活本身是严肃的，严肃得就像我们蟑螂。

　　那些蝌蚪一样的符号竟会使人如痴若狂，

　　那些铅字排列的词组竟鼓动人情欲奔放。

 

　　“抛弃故弄玄虚的什么知识宝藏！

　　只有我和你的友谊才是地久天长。

　　太感谢了，你的缄默就是对我的极大信任，

　　我已沐浴着友谊的甜美的温汤……”

 

　　当然当然，蟑螂又开始把盆里的糖醋鱼品尝，

　　他的友谊真是无孔不入，万寿无疆。

　　——但愿蟑螂的友谊不属于人类，

　　而我们人类也切不可去仿效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