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门前就是一座大山。因此我像熟识自己一样熟识山上的岭路。但要描写修岭的人和他所修的岭路，则像猴子憧憬水中的月亮。

　　直至看了一幅摄影图片，它的主体是一条山岭，从陡坡向上延伸。右边长满了茅草、龙须草，或蕨类植物，不见一棵树。左边是秋粮收获后的田块。

　　山岭像一根蜈蚣梯挂在陡坡上，有四个孩子背书包慢蹭蹭地上岭。活动是被人希望支配着的。他们上一级山岭就接近一步期待。山岭就是一条“龙”的脊梁。是劳动者拔节成龙的脊梁。我终于得到启发，“水中捞月”有了底气，等待了许多许多时候，才开始提笔写那个人。他，就是本乡上横村的泮匡地老人。

　　匡地是个孤寡老人。他很早时就年迈，受集体照顾。受人照顾使他一直不安。不久，他找到了不安心情所能寄托的载体，——对几条破损岭路的维修。他默默地背上铢锄，像牙科大夫给牙患者医治牙齿一样搬石修岭。“一个人做件好事宜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从那天起，他不断地出门修路。一个受人照顾的人变成了自力更生的人。劳动，使他高兴起来，脸上有了笑容。

　　有时，他需要一块大的石块，一个人搬不动，他请过路的人或附近做活的人帮忙。这样会耽误人家的功夫，他就会给别人报酬。耽误一天他就付一天工资。当然，别人也不好意思接受的。但他不肯。他说他会向大队报回来。其实他在安慰别人，免了他那份牵挂。

　　那时物质匮乏。匡地的钱是他砌岭时从山上挖下的柴根换的。那时，山林是人民公社所有。山越禁，盗砍的越多。山上常常出现被砍后留下的树桩。树桩也是禁挖的，可管山员唯独对他开“绿灯”。他用树桩、柴根卖的钱用来买油，买盐……再不，下雨天，站在小店前沽碗酒喝。有时他请别人喝，别人也请他喝，其乐融融。酒是体力劳动者力量的源泉，凭着酒力，匡地就去修岭路，以义工的形式回报社会给他生命的关爱。
有人说，岭路是匡用自己的骨骼垒成的龙的脊梁，任何繁重的担子都能从这条脊梁上撑起！

　　但匡地毕竟死了，走的静静的。走在他修的岭路的人，感受到他生前一颗感恩的心！因而他的死是死于不死之中——当我们享受前人的劳动成果是，在心里长出了一片怀念的绿叶。

　作者简介：

　虞敏行，浙江黄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