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镇归来,已有时日,但我始终找不到描摹这座凝聚江南古镇精华的切入点。时光一天天地流逝,心中的感觉不停地在清晰与模糊中交叉,"小桥、流水、人家"这一悠远的意境不断在我心中迭现。顿悟中,我感到,是一汪流水,不断抹去乌镇的尘垢,让她在千百年来依然在古朴中透着亮丽。乌镇,不正是不腐的流水做的吗?!
徜徉于乌镇的大街小巷,朴素而沧桑的老宅,历经风霜的古桥,居民的恬淡与满足,……都会勾起人怀旧的思绪。怀旧,是一道心灵的风景。始建于唐咸通年间,地处京杭大运河之畔,属水陆要冲的乌镇,就在这样的情绪下走进了我的心里。“苕溪清远秀溪长,带水盈盈汇野塘,乌镇对过是桐乡。”清代文人施曾锡的竹枝词也正是对水乡乌镇依水成势的描绘。行走在水乡悠长悠长的石板路上,一幢幢不施粉黛的老房倚水而立。木板门、木窗不上油漆,黑瓦、白墙醒目,流淌着简约之美。我坐在临水的木屋里,透过一扇扇格窗,看到对面的一排排老宅倚水而立,静谧中透着生机。我在想,在过去的时空中,老宅子上飘荡着的炊烟,老宅子里演绎的人和事,老宅子里吟诵的唐宋声韵及瓦屋上敲打的明清苦雨,是怎样凝固成一段段历史,成为永恒。临水的格窗,让我的思绪在历史与现实中飘荡,叩问历史,对话现实。
水乡多桥。素有“百步一木桥”之称的乌镇,营造着水乡独特的风景。当我行走在乌镇的小桥上,木桥已难以觅见,石桥却遍布小镇。或石拱、或平铺、或雄伟、或纤巧,各具特色。江南文化中,素有“造桥铺路大有功”之说。造桥造福一方百姓,当然功德无量。推窗见河,出门上桥成为许多乌镇人诗意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行走在乌镇的桥上,我感到像捧读一本本厚实的桥文化之书。观音桥、太平桥、仁义桥……读着一个个桥名,就像在听一个个久远的故事。桥老了,故事却在代代相传。乌镇的桥,似乎更具文化的色彩。一座座桥,仿佛就是一件艺术品。如通济桥,可以远望吴地山峰,桥南侧有 “寒树烟中尽乌戌六桥旧地,夕阳帆外是吴兴几点远山”的桥联,北侧有“通门开数万家西环浙水,题桥人至三千里北望燕京”桥联。这座古桥,因南北东西走向成直角相连,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可看见“桥中桥”的特色,田园美与人文美交融。走在桥上,心也会变得宽敞。一个个人,从桥上悠然走过,相识的或陌生的,在对视中会心一笑,让人感到生活是多么的美好!再看水面上小船轻轻划过,摇船人一脸的满足,有什么风景能比这感到更舒心!站在桥上,我想起了卞之琳的诗句,“我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我。”我在想,从桥上走过的我,有没有装饰了别人的梦?也许,我们都是别人的风景。而有什么比人与人之间织成的风景更美丽。
有桥必有水,水是桥的孪生兄弟。五十米开外的市河像玉带环绕全镇,与纵横交叉的支流相连,构成了街边是河,河边是人家。“泽国人烟一聚间,时看华屋出林端”,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的诗句正是对乌镇的极好描写。我在想,在乌镇千载的发展史上,假如没有这河港如网,她会不会成为一方重镇?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正是她与京杭大运河相连的水网优势,才成就了史上乌镇富贵之乡、温柔之乡的美名。常年不冻的江南河网,以其柔性,接纳着南来北往的商船、官船及生活用船。当我在河中打量着一个个船埠、泊位,欣赏着一个个水阁、桥肚,在静如处子的河边轻轻地走过,我不能不产生许多的联想。墨绿色的江南小河啊,你寄托了多少人的梦想与希望,你从历史中走来,又洗去多少历史的尘垢。当橹声随水而至,摇出乌镇人的从容与不迫,一声从水上飘来的叫卖,一宗宗从散着薄雾时就开始在水上交易的居民生活用品,折射出平民化乌镇居民的生活是那么悠闲。酒馆里,三白酒飘香而来;茶馆里,杭白菊淡淡入口,男人们高谈阔论;河埠头,女人们浣纱淘米拉家常,笑声飘荡在水面上。是水,为江南乌镇的男女们提供了这样的一个机缘。从乌镇走出的文学巨匠茅盾在他的散文《大地山河》中这样写道:“人家的后门外就是河,站在后门口可以用吊桶打水,午夜梦回,可以听得橹声,飘然而过。”多美的生活啊,流淌着诗意,跳动着欢快。
乌镇,水做的乌镇。水,滋润了乌镇。水的柔情与桥的坚硬相融,水的灵魂与桥的生命相通。灵性的水,何止为乌镇,更为江南人营造了直入灵魂的家园。无论何时,无论何处,都难以忘怀曾经生活过的江南,水雾弥漫的江南,生命中充溢着水意的江南,这是人居的家园,也是精神的家园。
作者简介:
章云龙,浙江黄岩人,现任教于黄岩中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