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不敢一个人在家呆着,因为觉得飞机的轰鸣声非常恐怖。我老假想着会有炸弹会扔下来。我的外婆曾对我说,当年日本人的飞机经常从家门前飞过,贴着房子,抬头都能看得清那膏药旗,为了躲避炸弹,一些人跑到防空洞去躲避,更多的是在自己家的八仙桌上铺上厚厚的棉被,躲在下面想要逃过一劫。这些故事都非常鲜活而有可听性,但是,一想到我最亲近的外婆,也曾经面临过那样的危险,我小小的心灵就充满了恐惧。
将我从恐惧中拯救出来的是我的一些小学同学,我的小学旁边有一个机场,我的很多同学都是部队的孩子。可想而知,他们的父亲干的都是和飞行沾边的事。我曾经的一位同桌男孩,他经常会带一些枕头面包给我吃,他告诉我,除了这好吃的枕头面包,他爹还经常有罐头吃。这些高级的食物,导致我对我军的飞行员充满了信心,当年的阴霾也就一扫而光。
我娘曾经的学生——我的高大哥,他的父亲也是一位飞行员,就是大名鼎鼎的高翔,他曾在机身受损的情况下击落过一架美国飞机,这个事迹,当年写入过我们的课本。据说,那个美国飞行员也是大难不死,后来,不远万里跑来中国,想见一见当年的对手。我还知道,为了和这个对手见面,高大哥的父亲赶制了一身体面的西装。我觉得打仗这事挺有趣,谁都不认识谁,在空中乱打一气,完了,还要见个面,叙叙旧?
当年还发生过一件惨烈的悲剧。一名飞行员在训练过程中机身撞鸟,为了远离民房,他放弃跳伞逃生,尽力将飞机驶向了稻田,最后坠毁在那里,听说,最后人是跳出来了,但是因为离地面太近了,半个身子都插在田里。附近农民想要去救他,他使劲挥手叫他们离开,因为飞机可能会紧跟着爆炸,后来,机身上的火越来越大,果然爆炸了,浓烟中,很多人远远站在那里哭。听了这些,我的泪水也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海菲的父亲也是飞行员。我怀着景仰的心情去拜见他的时候,他正指挥着一群搬家公司的人帮海菲搬家,果然非常英俊神武。海菲告诉我,他爹是开运输机的,当年,她偶尔可以有机会坐在他爹开的飞机后头。我觉得海菲是胆子很小的,我就很好奇地问,那你不害怕吗?她说,怕倒是不怕的,就是每次都要准备一个桶,准备呕吐。我听了大笑。她还接着说,也有一次,没有吐。那次,听爹说,等下会有仙女从天空飘过,于是,一直看着外面蔚蓝的天空朵朵白云飘过,把呕吐给忘了。我笑得更加厉害了!
挂职的时候,我们这个组里一共有三位团长。他们分别从海陆空部队转业。其中岳群兄在部队开了20多年的轰炸机,他很有部队情节,我们每开一个和英雄主义有关的局,总能成功地将他绕回到那段部队生涯中去,他给我们讲很多与蓝天有关的故事,我很喜欢问,在天上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他总是说:非常自由,但是,也非常无助。我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是啊,蓝天那么辽阔,在上面飞翔,除了骄傲,应该也是很孤独的吧?岳群兄还告诉我说,在天上飞满2000个小时,退役的时候,可以获得一个铜质奖章。3000小时是一个银质奖章。4000小时,便是功勋飞行员,可以获得一个金质奖章。这些,是飞行员最高的奖赏。
去年,我买了一件美国101空降师的军服,我喜欢那些绣章和代表101空降师的白头鹰。这件草绿色军服,配上皮靴,非常神气。偶尔,我喜欢这样英姿飒爽的打扮。
挂职快要结束的一个平常的中午,岳群兄悄悄递给我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正是他曾说过的那枚铜质奖章,一对展开的金色翅膀,盒子上方写着: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荣誉飞行奖章。那一刻,我真是不知道,我该如何表达?20年长达2000小时的飞行生涯,除了一笔数目有限的奖金,眼下的这枚奖章,或许,代表的是全部的精神层面的东西吧?我居然那么轻易就拥有了它?
我将它别在那件军服的胸前,像一个多国部队,它们居然非常和谐。
这段时间,空气很好。我时时会抬头看天,偶尔会有银色的飞机穿过云层,我想,或许,我与蓝天,真是有一种格外的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