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在长江边的九江,我站在不知多少人留痕的浔阳楼上,与风景相融。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在楼里涌动,涌进、退出,一如潮涨潮落;再观滚滚东流的长江日夜不息,人与自然的交汇让人心动。在拥挤的人流中,我却有点迷惑:我们对于什么是风景理解了吗?到此一游意欲何为?走马观花中,江南四大名楼之称的浔阳楼激不起我更多的思维碰撞。
时光易逝,不觉数年。我又一次走进浔阳楼,又一次置身于这样的场景。站在楼的最高处,观奔腾不息的长江水,遥想起二千多年前孔老夫子发出的一句感叹:逝者如斯夫!我顿悟:风景就在于一刹那间的领悟。不经意间,记忆之门顿时开启。我想起了中学时代读到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的诗句,浔阳江头,诗人夜送客时那份凄楚的心情刻骨铭心。浔阳,留给我的记忆是伤感的。后读施耐庵的《水浒传》,才知道宋江在浔阳楼醉酒题反诗的故事。因为宋江,因为《水浒传》,始建于唐朝的浔阳楼才开始名噪史册。我品读着著名作家杜宣撰写的长联:果有浔阳楼乎,将宋江醉壁上题诗,写得有声有色;如获至无水浒传者,则梁山聚义替天得道,就会无影无踪。再端祥大厅东西两壁镶嵌的大型彩绘瓷板画,“宋公明发配江州城”、“浔阳楼宋江题反诗”、“黄文炳设计害宋江”、“梁山泊好友劫法场”等栩栩如生的画面,我仿佛走进宋朝那个风雨飘摇的岁月,看到了江州曾经演绎的故事:命运多舛的宋江,因为杀了阎婆惜,刺配到江州,虽有一身才华,却报国无门,其心境是孤独和愤懑的,闷酒与豪情的相融,在感恨伤怀中,不知不觉中诗兴大发。于是,浔阳楼上有了一首“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报冤仇,血染浔阳江口! ”一首《西江月》的歪词及后续的四句诗:“心在山东身在吴,飘蓬江海谩嗟吁。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还在后面大书五字道:“郓城宋江作。”浔阳楼由此增加了传奇色彩。
地处三省交汇处的浔阳楼,初始只是一座民间的酒楼。历一千二百多年风雨的浸润,早已成为一座文化名楼。越过历史的屏障,我的视野中,出现了唐代江州刺史韦应物的身影。潇潇寒雨,城堞孤零,雁鸣凄切,触景生情中,他给在京师的诸位弟弟及淮南的亲属(子与弟)写下了《登郡寄京师诸季及淮南子弟》一诗,诗中提及的“始罢永阳守,复卧浔阳楼”的诗句让我们有了浔阳楼的历史记忆。随后,留下了千古名篇《琵琶行》等诗作的江州司马白居易在《题浔阳楼》诗中又描写了它周围的景色,留下了“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等传世的诗句。而流传千古的《水浒传》不但言之凿凿地记载了苏轼为斯楼题写的那副语意峭拔、气韵生动的“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的楹联,而且绘声绘色地描写道:“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栏杆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房牖。吹笙品笛,尽都是公子王孙。执盏擎壶,摆列着歌姬舞女……”如此盛况,足见浔阳楼曾经是文人骚客向往的地方。诗人是属于酒的,“李白斗酒诗百篇”虽有点夸张,却也道出了酒与诗文的关系,酒本身也许会抑制诗文,但饮酒却绝对会催生出的创作的氛围与激情。一座环境优雅的酒楼自是文人们常光顾的地方,浔阳楼也不会是个例外。史载,宋代的九江能生产出“玉壶春上色美酒”,浔阳楼还能独家酿制被称为“天之美禄”的蓝桥风月,是不可多得的玉液琼浆,为文人雅士青睐。因了酒,由此也就有了一些流传民间的故事。据传,有一次,苏东坡来到浔阳楼上饮酒,店家知道苏学士酒兴后题字的习惯,于是早早准备笔墨。待到酒兴,果然苏东坡手痒,店家求之不得,请他为酒楼题字,苏东坡一挥而就“浔阳酒楼”,在取的过程中,店家不慎将酒盅碰翻,弄湿“酒”字,唯剩“浔阳楼”三字。于是,只好做成“浔阳楼”三字的匾额,酒客听说苏学士题字,纷纷前来观赏,酒楼生意更加兴旺,成为民间美谈。古风遗韵,今天,我们从腊腊的酒旗“浔阳江正库”、历代的楹联、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的楼宇,也能依稀感觉到当年酒楼的气势非凡。
楼本来是装点故事的。回味着一个个在浔阳楼上发生的故事,我仿佛闻到了用唐诗宋词酿就的美酒正从历史的深处飘散过来,那么醇香,那么醉人。俯瞰浩荡长江,烟云浩淼,顿觉历史长河之奔流不息。溶名人、名著、名酒为一体的浔阳楼能不值得我们怀想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