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于贾光辉
几乎一夜之间，我的职员，准确地说我汽配商行的营销员贾光辉就成大名鼎鼎的新闻人物了。按当地电视新闻报导的热度和后来连跳三级热播的架势，他该是非典时期涌现出的非典型英雄了，而我，却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光辉形象的对立面，成了爱心和无私的绊脚石，成了SARS恶魔的帮衬走狗，说到底，一夜之间，在他成为英雄的同时，我就成了人民公敌。
按本县电视台惯例，当天制作的新闻除晚上6:30准时播出外，转天中午得重播一次。我是因为那天晚上看电视，无意中翻到本县黄石台，此台刚好在播出当地新闻，又恰恰看见贾光辉他戴着顶红色青年志愿者长舌帽，正在现场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地接受新闻采访，发表即兴演讲，我当即锁定频道，抻长脖子，竖起耳朵，专心致志地将情感马上投入到这场全国人民日夜关注的抗非典战斗画面之中，准备着让这些勇敢、高尚、无私的青年志愿者给咱好好感动感动，提高提高。可看着看着，觉得味道有点儿不对(画面解说音：但贾光辉这种不计报酬、不俱危险的举动却为很多人所不理解，当他从防非典一线回到工作岗位时，很多同事对他避之不及，有些则风言风语，把他称做“傻子”，有些干脆要求他离开工作地点。无奈之下，贾光辉放弃了工作。)
什么叫“称做傻子”?
什么叫“放弃工作”?
还没等我回过味儿来，此段新闻就过去了。
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反映，也可说足本能的反映是：这不符合事实真相，起码从本质上说不是在讲实话。阿辉啊阿辉，平时我们可对你不薄，你小子恁狠心啊!
往我们头上拉屎。我倒要看看他是怎样撅的屁股。第二天中午为准点再看一次贾光辉的“光辉形象”，我胡乱拨拉了几口饭菜后，就侯在客厅等当地电视台重播。
这一回可看清了。他说他是第一批志愿者，利用业余时间，放弃休息，放弃报酬，主动要求到抗非典第一线——检查站去工作的。且“工作”中不被本单位人理解，无奈之中，放弃了工作。你看(画面解说音：没了工作，他索性向团县委申请担任检查站里尚缺人手的后勤工作，从此，24小时驻守在检查站。至今已有十几天了。这十几天没回过一次家，也没一次看见过自己的儿子。)再听(画面同期声：“我肯定想我的儿子，不想肯定是假的，但我们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情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也不光是为了自己的父母，而是为了更多的孩子，更多的同龄人和更多的父母。”)
多漂亮的豪言壮语啊!其实除了我们本单位职员，除了我这个知根知底的私企老板，可以说到如今为止，在县、地、省三级热播中，只要看过此新闻的人，不说百分百，起码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信了他的鬼话，进而会被感动得浑身火辣辣的。
当然，叙说中，他也会真真假假，比如“24小时驻守检查站，十几天没回一趟家，没看过一回儿子”，这些可能都是真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贾光辉如今正在奋斗呐！要奋斗，不作出点牺牲能行吗!
二、关于曾一凡
感谢非典，感谢青年志愿者行动，特别要感谢老天爷，感谢你们在我人生道上面临艰难抉择之时，合作为我创造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让我有望平稳逃离纯正汽配商行，从此就可与贼精的小老板曾一凡拜拜了!还有他的一帮爪牙亲戚——盯梢虫。
本来想好春节一过就跳槽的，无奈，一则接收单位未落实；二则那婊子说离说离还离不了。她虽有钱，但她老公盯着，我和她虽有了那个，但一时明打明双双到外地做生意怕偷鸡不成反蚀米，此事只好从长计议；三则自己离婚多年，给人打工每月千把块钱，抽烟喝酒打麻将，自身都难保，有时连儿子的伙食费都刨老娘的。看来，一时半刻还脱不了身。可要命的是自己私下假公济私揽下的一笔生意，如今漏了馅，等一查个水落石出，本人马上就得人仰马翻。更要命的可能还要被曾一凡追回3千多元外快钱。这钱都赌光了，到时真要还不上，说不定还得蹲班房。
唉!这桩桩件件堵心事，害得我天天做噩梦，一天到晚逃逃逃，可逃到那里，都被曾一凡派人追回来，关在他的仓库间，让进进出出的人轻蔑耻笑。有个晚上总算做了个好梦，得高人指点，躲过曾一凡爪牙们的追捕，逃到一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没想过独木桥时，一紧张又跌入水中，惊慌中一挣扎，睁眼一看，周围一片黑暗，伸手一摸，自己正坐在儿子刚刚制造的水泽之中。
跳槽一次接一次，朋友都快交绝了，这次又该往哪跳呢？恰好，天无绝人之路，非典来了!你看看，昨天药涨价，今天口罩抢光，听说明天米也要被抢光。老子虽说文化不高，也不信明天米就会被抢光，但凭我多年闯荡江湖之经验，嗅出此次可能要天下大乱。这天下大乱好啊!象伊拉克被美国佬一打败，销烟还未散，多少人就立马乘火打劫，电视里那些个人进行宫，出豪宅，闯博物馆，抢东西就跟抱自家田里的冬瓜南瓜一样，特别是那些个贵重文物，一件就价值连城，可那些人眼都不眨一下，提了就走。我要是生伊拉克就好了，说不定一夜之间就能从穷光蛋变成百万富翁。不过如今有希望了，中国终于碰上大灾难了，灾难就是机会，趁此难大爷我来它个混水摸鱼。当然，不是去抢劫，那样岂不太傻。要知，这是在中国，明白吗?抢劫，就意味着坐牢、杀头，我才不干呢!起码现在不干。又恰巧，半个月前团县委发短讯广招抗非典青年志愿者，尽管当初我对此事的看法还朦朦胧胧，但还是当机立断，不管三七二十一，填了表格再说，要不，现如今哪能逍遥在外，站在抗非第一线，扬眉吐气，从容风光地接受媒体采访，享受象英雄般受万人瞩目的辉煌时刻呢?
虽说此招损了点、但我现在差不多要上岸了，只要你曾一凡够不到我，我就他妈的损损你，还有你那帮爪牙(我的事就因为他们告密，才露了馅)，顺手也打他们几棒，看他们又能怎样?反正此次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们能奈我何?我估摸着这么厉害的SARS，不出三个月，中国就得乱套。到那时，嘿嘿!我说不定还真成了一条汉子，往高估说不定还能成个乱世英雄!
真是太感谢了，非典!志愿者行动!!老天爷!!!
当然，先要吃得苦中苦，来日方为人上人。这点门道，搭大我懂。听说过“进门三板斧”吗?此乃贾大爷我处世之绝招，只要到一新单位，不管是长期的还是临时的，跟人熟与不熟都没关系，只要此招一出，保准没有进不去的门。
三、还我清白
抗非典行动是越来越深入，在政府取得巨大战绩的同时，我店里的阿辉也越来越有名堂了，如今非但电视放，报上登，会上还一再表扬呢!听说有人还想将他的光辉事迹写成长篇人物通讯要为他树碑立传。作家同志，你今天来，不是我小人，还是那句话，他抗非典如何先进积极我毫不妒嫉，而且，我也相信他会进门三板斧，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辉煌战果，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关键是他不该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加之他擅离职守，已经给我店生意造成影响，声誉受到损害。我这边委曲求全，他那边却在电视、报纸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我的人格。上几天，气不过我找了共青团。为稳妥起见，也为给阿辉留点面子，我特地不去共青团办公室，而是特约工、青、妇等几个相关单位的头头们到上岛咖啡屋谈，听我把事实一摆，他们都傻了眼，说是可能有关方面没深入调查，以至于伤害了我和店里的同志们，并请我多多包涵、多多原谅，还说以后一定要注意报道的真实性，典型的可信性。既然话讲得如此坦诚、彻底，我还计较什么，吃点亏就当作为抗非典作的另一种贡献吧!可没想，今天一早，报纸又出来了，还是那档子事，跟炒冷饭似的，越炒越让人寒心，这报导又发到市报上去了。题目是《青春无悔》，且又有了新的说法，什么[开始的时候，厂里还比较支持，但日子久了，厂里就担心了，怕贾光辉影响生意，就要求他在单位和检查站之间作出一个选择。最终，贾光辉毅然选择了检查站。他说：预防非典，人人有责，为了一方平安，我无悔这样的选择……]简直是胡扯淡。这帮搞新闻摇笔杆子的，你们不是常说新闻的生命在于真实吗?你们不是经常讲新闻5个W吗?这起码的东西都弄错了，还奢谈什么!我明明是个商行，你们却一口一个厂里厂里，不是我踩乎你们，你们也太没常识了。还有更实质的东西，比如：什么“开始的时候，厂里还比较支持”。轮得到我们支持吗?他填表的时候也没跟我打一声招呼，当然，这是他作为志愿者的权利，我无权干涉，可他去抗非典，动用的都是工作时间，工作时间去抗非典，你总得跟我商量一下或请个假吧，别忘了阿辉你是营业厅中主谈销售的营销员。再说，在招募初期，你以志愿者自居，来去自由不和任何人打招呼，要么早上来一下，屁股没坐烫，一听手机响，拔腿就走人；要么，一下午不见人影；后来，干脆一天一天的不来人。你这么干，我店里营业怎么办?有你这样的志愿者吗?组织者如得知真相还能招募你这种擅离职守的所谓志愿者吗?这些我都忍了，因为大节上你去抗非典，为国为民，不管动机如何，起码没去干私事，所以我非但没指责你，有一天还找你在我办公室心贴心地谈，我说，阿辉，看你这阵子去干志愿者这么忙，店里的事看来一时都顾不了，干脆这个月你作调休，行吗?其实我用这样宽容的口气和你谈话就是对你参加抗非典工作的最大支持。这里发工资，那边让你无后顾之忧去参加抗非典，你说我对得住你不?我是在充分考虑了你的实际业务能力，家庭，困难状况、国家和家乡人民群众面临灾难时期的特殊情况下作出的一个让你软着落的处理方法，天理良心，对得住你不?当时你沉默不语，沉默不语起码有一半可理解为你同意了我对你这一个月所作的安排；况且，在谈话中涉及到你那件私拉业务从中赚钱的事，我也明确表态，这事性质是恶劣的，我如起诉，给你来个刑事也说不定，但考虑你还年轻，家有孤儿寡母，所以规劝你只要以后诚实工作并保证此类事件不再发生，此事就一刀两断，不再追究，你私赚的钱就当作我给你发的奖金。你说这样处理够哥儿们吧?从和你谈话至今整一个月你都在抗非一线忙着，这有目共睹，应该说你也在实际上应和着我这个处理方法，可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和报道出来的那些话却尽给我和店里的伙计们抹黑，说白了我们替你顶着班，让你一心抗非典，你摸摸良心，这么说对得住我们吗?!他们怎么你了?你这一去才没几天，回来就牛皮烘烘的，一会儿说，什么县长、书记、甚至地委书记都和你们平起平坐，相互握手，还口口声声说要向你们学习，说你们是新时期最勇敢的年轻人；一会儿又口口声声对店里职员说，看样子中国要乱喽!乱了好，乱了好，乱世出英雄嘛!还向他们炫耀说，中国的历史实际上就是农民起义史，你们想想，哪次农民起义，推翻王朝，不是靠天下大乱夺得皇权，改朝换代。还今儿个说当志愿者过瘾，跟回到学生时代似的，干活儿都有点像文化大革命的味道；明儿个又大骂政府，说连着干了好几天连个补贴费都一文不给，万一被非典了，还不是白白扔了这一百多斤……弄得店里的同事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人家就连说带笑的咨询几句：阿辉，你还回不回来?阿辉，这志愿者，不发一文钱，你准备干多久啊?实际言下之意是单位里工作很忙，你差不多就赶快回来吧，人家在替你顶着班呐，看你这潇洒劲!而有的同事看他情绪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且又知他平时天南地北天文地理的江湖腔很多，嘴皮子很滑，就和他开开玩笑：阿辉，照此下去，你可大有作为了，到时成了英雄什么的可别忘了分我们一只蟹腿尝尝!阿辉，你这里不上班，那边学雷锋，两边都没钱，你傻不傻呀?阿辉，你这一百多斤扔了可是你心甘情愿的，可别把我们都给感染上，让我们也跟着你扔了这一百多斤可就太冤啦!这些玩笑都是根据阿辉你自己吹的牛皮发的牢骚演绎出来的，依我看说得合情合理，并不无担忧，多好的工作同事啊！作家同志，你说是吗？可他却硬说是人家讽刺他、打击他，难道就许他吹牛皮、开玩笑、发牢骚，就不许伙计们说几句俏皮话，真不知他自己安的是什么心?还有那些个记者什么的，他们怎么都光听一面之词，急功近利得连到我们这里核实一下情况听我们讲几句都不行，他们净睁着眼睛说瞎话，气人不气人！倒是你有主见，起码拿了一大堆不管是真是假的材料让我核实一下，做到了实事求是、多方兼听，使我们避免了再一次成为靶子的可能。可你拿的这一迭材料却更让我大吃一惊，也使我在一份简报中终于找到了空穴来风的风源。你看和这份简报相比，电视、报纸上的报导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小巫们还多少考虑了以我为首的所谓对立面的心理承受能力，说穿了还给我们留点面子，而这大巫简单一枪直接命中“黑心”，我姑且念给你或大家听听（共青团黄石县委招募青年志愿者的通告发出后，贾光辉什么都没想就报名参加了。刚工作两天，风言风语就扑面而来，老板打电话告诉他：要么赶快回去上班，要么永远不要回来。）
（他断然回绝了老板，坚持继续他的抗非典工作。就这样，贾光辉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党和人民诠释了一个有志青年的高尚情操。）
（正在短短的半个月中，贾光辉经历了从单位员工到被老板炒鱿鱼的失业者，从一个激情昂扬的青年志愿者到义无反顾的非典战斗的忠诚战士的转变。他的事迹已在抗非典的战斗群体中传为美谈。）
作家同志，包括大家，你们都听到了吧，他成了抗非典战斗的忠诚战士，是英雄啊!而我呢?却在贾光辉提供的诽谤谣言弹上和这个瞎眼文字匠乱放的黑枪中成了冤死屈死的牺牲品和抗非时期的人民公敌。
这样的内部报导，真让咱老百姓寒心啊！这叫打死人还不让你知道子弹是从哪里射来的。你们政府动员人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抗非典，这点觉悟咱小老百姓还是有的，可你们中的一些人不该如此草率，不该不问青红皂白为树典型而逗一个笑打一个哭，捧一个上天堂蹬一个下地狱。说实话，关于抗非典，我的行动还着实比一般单位一般百姓来得快来得早，且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已经尽心尽力的为抗非典战斗作山我无愧的贡献，当然，不是指阿辉的事，这事太靠后了。事到如今，我也不妨说说吧，本来是不想摆功的，但这一系列的事件实在让人气不过，我也只好当仁不让地摆摆功了。
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的抗非典战斗真正打响的时间应该是2003年4月20日，那一天，中央政府突然在电视中播出北京市政府和国家卫生部两个大人物一辞一免的消息，全国人民在普遍感到意外和震惊的同时，也意识到一场建国以来从未遇到过的特大灾难已经降临中国大地。那天，我刚到上海。第二天，既21日，我如期参加了中国上海汽车展。在当日的展览会上，就让人感到一种如临大敌的氛围。主办单位的工作人员都穿着生化兵似的防护服，戴着十几层的防护口罩，隔几个小时就给展厅喷洒一次消毒药水，而参展人员和各地来客则基本上都成了拟似医护人员，可说百分之百戴上了口罩。想想，在这种氛围下，谁还敢掉以轻心，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此次车展本来时间不短，但因突发SARS的缘故，结果只开了三天就匆匆结束。目睹此情此景，当晚，我就给店里的同事们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此次疫情严重，从明天起(即22号)，店里要去药房买点消毒水，将店堂打扫干净一点，再经常喷一喷，并告诉员工从那天起如有必要可带口罩上班。因我这次出差还要到重庆去一趟，所以就提前向店里员工厂布置了任务，作了防非典安排。直到26日我才从杭州坐大客回来，上车还戴着口罩，但当我发觉全车只有我一个人戴口罩时，反倒不好意思了，最后，不得不悄悄地摘下口罩掖了起来。我拿下口罩，是为在家乡人面前别把人家搞得太紧张，似乎就我一个人要命，全车人都不要命似的。另一个原因，你们别见笑，是因为车上还碰上几位家乡朋友，大家都挺熟的，我这么鹤立鸡群般地戴着大口罩，怕被朋友们耻笑为胆小鬼。可打心里说，我还真不想摘下来。这是一。另一件事是我回来后，咱黄石县的防非典工作也已陆陆续续地浮出水面了。大约五月初头吧，南城办事处的老主顾开着一辆小四轮来叫我换几个汽车配件，并叫我将他们办事处的这辆小四轮找个地方焊一焊，将浅车厢改装成封密式的抗非典运物专用车，我二话没说答应下采。弄好后，除了收回配件更换费，叫别人焊装的铁皮车篷钱就由我付掉不再向他们算帐，当时我还和老主顾开了句玩笑话，说这东西就算作我为抗非典作贡献吧!更有抗非典期间每天我们都为前来更换或购买汽车配件的顾客车辆提供免费消毒服务。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吧?不是我嘴唠叨，实在是这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诽谤了我们。我们渺小，但渺小不等于没有爱心；我们老实，但老实不等于没有尊严；我们无权，但无权不等于就可任人欺侮。我不得不吐一吐这些微不足道的真实小事，只为让你们对我们有个真实的了解。说实话，碰上这种窝囊事，我们的胳膊又拧不过大腿，除了向亲朋好友熟悉的顾客解说解说之外，我们又向谁申诉去?!除非打精神赔偿官司。可在中国，打这种官司你耗得起时间吗?!况且到头来即便打赢了你也得不到任何实际便宜!算了，作家同志，我就这么说几句消消心中的冤气吧!
四、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出击、抗击，都是如今非典时期的流得语，引用一下，这次趁机出击应该说是非常成功的。首先，在所有志愿参加抗非典的青年中，一上来我就选择了去一线。当然，去一线危险性最大，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操他妈的，此次咱是豁出命去为“党国”效劳了。一句话，不成功，则成仁。上去干什么?不是设卡拦车吗?对，先协拦车辆。有志愿者耍滑头去搞登记、搞监管，这都是些不用风吹雨打日头晒的轻松活，我才不嗅呢!要干就干最苦最累最脏最危险的。拦车最好，你看看，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水，风吹雨打日头晒不说，最危险的还是将车拦下后，自己还得冒着生命危险上去给旅客及司乘人员测体温，光凭这一手，志愿者中有几个敢和我较真?到一新地方，开一新局面，敢玩君子命，就凭三板斧，这是一百个人九十九个不敢和我较真的根本原因。不管红道黑道，我都能吼得起，挺得住，耐得下，咬得住。那怕发痧晕倒了，醒过来接着干，再晕倒，再站起，就凭这一招，没几天咱就赢得了检查站全体工作人员、志愿者及防非办领导的一致好评。此效果本在大爷我意料之中；其次，我见缝插针钻空档。几天后，现场后勤急需人手，我又主动请缨，去做后勤保障工作，而且想着要做干脆就将蛋糕做大。于是，干脆向团县委负责同志提出，我可以24小时都吃住在现场。这一招又让防非典办领导大吃一惊。谁能料到一个志愿者竟比共产党员还共产党员，这在战场上可就是敢死队了!当然，我还有深一层的考虑：一则，曾一凡说过我这一整月都可用作调休，我不怕回去没工资；二则，在这儿我又可以说因为参加抗非典被老板炒了鱿鱼。这一架，再造出个破釜沉舟的架势，你看，再过三五个月，看他们组织上不给我安排个工作?不过，在这阶段咱还得抓紧时间趁着热乎劲和有关领导搞好关系，争取来个火线入党，到时让电视报纸再炒作一番，我亲爱的组织啊到时你不给我安排工作都不行。为什么?到时人民不答应啊!英雄嘛，就要有英雄的待遇。到时真安排时还得由我来挑一挑，不好的地儿我还不想去呢!不过当前到后勤组杂事儿还真多，大爷我都快玩晕了。咱是既当统计员、采购员；又当联络员、修理员。现场电话坏了，咱得赶快叫人帮助修理；现场传真机没有，咱又得赶快去申请安装；停车场因天气干燥灰尘满天，咱得赶紧去联系洒水车喷洒；下半夜二、三点钟了刚躺下没几个时辰，现场又打来电话急催抗非典物品，得!赶紧起床，拉上司机就跑。说实话，这24小时连轴转的活繁锁到连一支原珠笔一张擦屁股纸都得我去操劳、奔波、忙碌，除一个团县委的副书记和我搭手外，几乎没人再可替代我。原因在于我了解情况我负责我认真，我能全天候跟踪服务呀!你还别说，那十来天我豁出去了，娘不要了，儿子不要了，工作也不要了(反正没人知道我还可回原单位拿工资)。就凭这，这些个一天插几小时，一星期最多插一、二天空的其他志愿者能做到吗?不要说他们，就是抽调来的各行政、事业单位的干部老爷们也做不到，我打破底线豁出去，工作都不要了，你们能吗?谅你们也不敢!这一关冲下来，我基本上胜券在握了。这真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可叫置之死地而后生，但这个“之”却是码。我是谁?我是新一代农民。我怕谁?老子死都不怕还怕谁?这年头，有本事有运气的农民都发的发了，赚的也赚了，十万百万的新富农有的是，就是千万富农也不稀罕，剩下我们这一帮，要知识没知识，要手艺没手艺，要人民币没人民币，要靠山更没靠山，大爷我初中没毕业就随人南下闯江湖，除练了一口油里叭叽的嘴皮子外，就学会点擦皮鞋的讨饭活，其余什么专业都没有。回来做生意又十笔九亏，帮人打工，眼孔大了每月千把元钱又看不上眼，讨个老婆没几年又跟有钱人跑了，爹娘又是天字第一号的中国老农民，上几年生绝症又死了一个，还留一屁股病债，你说我活着还有个鸡巴劲?这一生简直连一天光彩都没有，我还真不想活了呢!惹急了杀人越货，半夜放火我什么都敢干。俗话说不能流芳百世，也整它个遗臭万年，正愁找不到光彩一下的机会呢!刚好，这一来，非典帮我歪打正着，又是电视台采访，又是报纸刊发头条，总之，不到一个月，我就把自己给整成了英雄。这也可说是我一生中的得意和辉煌之作吧!至于战术嘛，别看我初中生，虚虚实实，我用得溜滑着呐!知道吗?此乃孙子兵法也!南下打工时，没事我也常在旧书摊翻翻《三十六计》，没想，这次还真派上了用场。况且，借现代媒体之声，我已为光腼地离开纯正商行的光明前途埋下了伏笔，曾一凡，见你的鬼去吧，老子基本上和非典办有关领导都打招呼了，等几个月干下来，他们自会考虑给我安排合适工作的，说不定一跃让我当个官儿什么的，从此，我可是走出泥潭步入政坛了……
五、宁肯他人负我
说来也怪，自从那位作家来我处实实在在聊了两个多小时后，虽不见他有什么灿烂文章发表于报刊之类的，但自此以后，关于贾光辉的英雄壮举的报导几乎就绝了迹，作家到底是作家，人家一句话可能要顶我一百句、一千句，但反过来思考一下，还不是咱国民的整体素质有待进一步提高，当然，包括一些急功近利的新闻媒体。不过，这些话也轮不到咱小老百姓去说，但事实总归是事实，俗话说纸是包不住火的。但有一件事说来可笑，近两天来，贾光辉的娘带着孙子三番五次找到我商行，口口声声骂贾光辉是王八蛋，骂他娘不管，儿不要，还唠叨说老娘我凭这把老骨头再做几天临时工还能挣口饭吃，但你不拿钱来，我供得起你儿子吗?可这王八蛋都快一个月了，到如今还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叫我这孤苦老太婆怎么办呀?!这个天殊地灭的王八蛋啊王八蛋!可他娘整天在我店里骂娘也不是办法，我只好劝慰他娘，说大娘，听说阿辉跑抗非典第一线去了，要么你带孙子跑去找找他。他娘却哭天喊地的叫，抗非典也得吃饭呀，这一家大小都饿着肚子你抗什么非典啊!有你这样抗非典的吗?老板，求求你了，打电话叫他回来好吗?叫他拿钱回来安顿好家，再去抗什么典我都不管了。这电话本不该我打，但看到他娘如此可怜巴巴的，我只好越俎代疱，然后叫他娘自己跟他说。明明听到他说明天一准回乡下一趟，可第三天，他娘又带孙子跑来了，又是一口一个畜生地当着我商行全体员工的面骂起儿子来，说他骗人，说来说来到如今还个人影都没见着。当员工们告诉她阿辉在那边是没有工资义务帮忙时，老太婆更是哭天喊地了，她嚎叫着：这个千刀万剐的，他这是发那门子神经啊!这不是想活活的饿死我祖孙俩人吗?我一想，估计贾光辉现如今是进退两难，一方面为充英雄，开了大口，被我向有关领导戳穿了，这报纸电视白纸黑字同期声的想赖也赖不掉，俗话说假作真时真亦假了，他可能认为我受他凭白无辜的伤害后不可能真的再给他开工资了，因此也没胆量再回商行向我索要工资，那样，他岂不成了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另一方面，估计他暂还没借到钱，一时还回不了。要知道，他曾失信于多少黑白两道上的朋友，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不算，光从他到我店里工作后我就发觉三天二头的总有人来向他讨债，他总是骗人家一趟趟地来，一趟趟地空手而归，当债主吼声嚎嚎，挥拳动腿时，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后悔当初没了解了解就听信朋友一句话，将这个“元宝”接了进来，接进门后，看看他开头工作很卖力，脑筋也活络，特别是用心干时确实不错，还以为找到了得力助手呐!问题是在三个月后就吊儿浪当了，加之后来债主天天逼债，他哪有心思好好上班，为此，我还找他谈过，我说，阿辉，你欠人多少债，实话实说，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人家。况且，这也不是办法。欠债还钱，多还少还总得还，你和人订个计划，每月扣点工资下来，实在不行，我这里先给你垫上一点，你看行不行?他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招，只好照我说的办，自此，上门讨债的人才逐渐稀疏下去。我估计像他如今的处境，朋友圈里是再也借不到钱了，至于如今他跑到政府部门和机关工作人员及志愿者们打交道，能不能向他们借到钱哪就要看他的本事了。但据此情形估计，他肯定至今还没借到钱，看来也只有我来帮他了。这就叫宁肯他人负我，我不负他人吧!况且，我承诺过。我说，阿辉娘，阿辉此次参加抗非典不管怎么说应该是件好事，至于义务不义务，一时间跟您也没法说清，我看这样吧，您先从我这里拿300元钱回去解解燃眉之急，等他回来后，我再从工资里扣回来你看行吗?老太婆一听，300元钱从天而降，一下子高兴得破涕而笑，连声说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我那天殊地灭的儿子有你老板十分之一好我就谢天谢地了!
此事平息后，转眼就到了
六、敢问路在何方
撤卡回来都快二天了，哪方面都没人来主动找我，哪方面都没给我一点点信息。自5月28号撤点以后，当天我还看到地区报上的一篇以写我为主的《青春无悔》的漂亮报导，借着这股强劲东风，我将“要求落实工作”之事向抗非典办的领导忧心忡忡地又提了一遍。29日，又向团县委庄重提交了一份青年志愿者火线入党申请书。要当官，特别是以后想当大官不捞张党票哪是绝对没门，这点行例不要说每一个中国老百姓就是妇女儿童也是尽人皆知的事。不是有人说，最不济一张党票也顶三年徒刑。能捞则捞，不捞白不捞，这可是我的又一处世原则。才听说吧!可上头好象对我的事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既不说安排也不说不安排，只含含糊糊地说这几天你要实在没处去就先在协调处置组呆着吧!你听听，这叫什么话?好象我愿意这样闲呆着?其实，此时此刻我的心比谁都着急，既然大话西游了，我就想游出个名堂来。可这边现如今不死不活没个人开口说能不能给我安排工作，也不知何时能给我个准信；那边曾一凡得知我又是报纸又是电视的往死里损他，看样子真的要炒我鱿鱼了，说不定一怒之下他连答应给我的调休工资也要泡我黄汤。说实话，现如今我想回去都难啊!更要命的还是乡下老娘和儿子那边，还不知是死是活，拿什么过度日节呢?!本想舍孩子套狼，可如今狼没套住却白白地送掉了孩子，瞎!这英雄当得亏不亏?虚的得了一满筐，可谓是金山银山，可实的却一分钱没有，还自己将自己弄丢了，这回亏的多窝囊，连回去的路都卖掉了。那入党申请也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事，成不成，猴年马月还不知道呢?更让人奇怪的是自从昨天即29号下午来了个作家什么的，到秘书宣传组晃了晃拿了一迭资料后，临走跟我光打了个招呼，只叫我留给他一个联络号码，既不说采访我，也不说不采访我，看样子对我的情况又很熟悉，你看他一上来就是一句：你就是贾光辉吧?你的事我早听说了。随后没了下文。其实当时我还想逮住他再做做文章的，明里说组织上现对我很关心，叫我先在指挥部办公室干着，言下之意实质上是逼指挥部近日内尽快解决我的工作问题，这次全区三百多名青年志愿者都已结束使命回去了，就剩我一个，真要安排领导一句话就解决问题。可没等我将意思婉转地表达出来，那作家就匆匆走了，也没留下联系电话什么的。而且，根据这两天的情况看下来，人们似乎对我赖在办公室不走表现出非常冷漠的神态，领导不问、共青团不管、办公室的人更是绝口不提，有时我出去一会或去小便一下什么的，回来就看见这两个组的工作人员似乎都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我一进来他们又都要么大声讲工作上的一些事情，什么富山乡、黄琅乡统计日报报来没有，要么就低头抄写什么的，那意思好像他们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就瞒着我一个人。会不会是那个作家什么的去了纯正商行，找了曾一凡，曾一凡肯定会将我的底儿以及这事的来龙去脉统统告诉他，听说那位作家不是要写报告文学吗?哪他肯定不会像一般的新闻记者光听一面之词就开大笔，他必定要全面了解后才能决定是否采访我，写我。如果说他了解到极端相反的情况，他会不会将真相捅到上面去，据我所知所谓作家都有如此的秉性和能耐。而且，只要他们认准的道谁也挡不了。要真是这样，可惨了!从今天一天的情况看，非但没人找我谈，整个办公室反而表现出对我出奇的异样、冷淡，凭直觉，凭我16岁就上广州擦皮鞋混出来的比狼还灵的嗅觉，我敢肯定漏馅了。唉!这非典抗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不长不短一个月，别人都没怎么样，要回去的出完力早就走人了，剩下指挥部办公室的十几个，都是机关干部事业单位的专职人员，等指挥部一解散，他们都可以无忧无虑地各归其所。就算暂时不解散，他们也不愁工资奖金没着落。到头来倒大霉的就我一个，这头没着落，那头又丢了，真他妈的晦气。我说非典啊非典，你要么短点一点，让人临时一下怎么都行，不至于让人伤筋动骨的，你要么就长一点，来他个一年半载甚至三年二载的，也让我有个磨蹭的时间，到时让他们怎么都觉得说不过去，说不过去就不愁不给安排了。还有，干脆你就乱起来，乱到一定程度就好办了，要知道多少英雄出乱世!只可惜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各系统的人才刚刚开始接触，各分管领导也才刚刚有点熟悉，不要说核心，这果子皮我才刚刚钻进去，这就结束了?!你这不是叫我往里不是往外不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吗!想想真气不过。闹吧?闹有什么用!你不是志愿者吗?志愿者是没有任何理由向组织提任何待遇问题的；再说，你无理取闹，真能闹过政府吗?就算你是抗非英雄，英雄大闹政府，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况且这么一闹，还彻底暴露了自己的狼子尾巴，以后就别想再在社会上混下去。不闹呢?心里又堵得慌，这空劳劳的一个月，真是损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只换得一文不值的“英雄”两字，随着时光的流失还不知有几人能记住，也不知能有几人肯承认!我真是作孽啊1
61235/61235/333333/哎，手机响了，谁?老板啊!什么?赶紧回去?上班?发工资?
……这不是做梦吧?
天上真的掉馅饼啦?!
七、也许回归、也许蒸发
我们可以设想这么一个结局：5月31号的早上，天空晴朗，阳光灿烂，在慈光路369号纯正商行的营业大厅里，正在召开一个营业前的简短欢迎会，会上曾一凡老板热情赞扬了贾光辉同志牺牲自己一个月的调休时间去志愿参加政府号召的抗非典行动，并肯定他的行为是一种非典型时期的英雄行为，这种英雄行为为贾光辉本人及纯正商行和商行员工都争了光，希望贾光辉同志回来后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为商行的进一步发展作出大贡献。话一讲完，员工们既热烈又有序地拍起了轻重得体的掌声，以示欢迎和祝贺。而此时的贾光辉不知是何种心情，何种感受，坐在曾一凡的身边，笑比哭还难看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紫一阵，嘴里则机械地重复着：谢谢，谢谢各位!谢谢，谢谢各位!
也可能是另一种相反的结局：5月31日后，英雄贾光辉不知去向。
作者简介：牟雷欧，浙江黄岩人，省作协会员，现供职于区信息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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