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的人不一定都是幸福,乔丽莎就是如此,几年来,她事业上春风得意,资产十几个亿,人称“大姐大”,是当地有名的富婆,但她心头却长着块肉结,为自己的产业后继乏人而悲哀,很小有笑的日子。
这一天,大姐大打开车门,正要出门,儿子司马龙飞跑来拦住她:“妈咪,我找你。”
“又是要钱?唉,我要是给你一座金山,不到半年也会化光。”
“好妈咪,你成了诸葛亮,嗳,我化这点毛毛雨,对你来说是太平洋里的半滴水哪!”
大姐大柳眉一竖,叹了口气:“唉,我怕钱里有毒,会教你心黑骨头枯。古话说,金山银山勿如自己双手。哎,现在我要去和客商谈工作,你的事等我回来再说。”说着便上车走了。
龙飞直等到天大黑,才见妈咪回来。大姐大将他叫到书房,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年怕中秋月怕半,人最怕没志向。你没考上大学,我送你到几家民办大学读书,没两个月都给退回来。唉,你现在终日钓鱼打牌弈棋跑舞厅打麻将泡按摩院,你年纪已不少,我真为你担心。”
龙飞却避开娘的话题说:“听说你把你的格力西电子公司交给一个四川打工妹阿蒙管理,这合适么?”
大姐大眉头轻锁:“这是我的事,你管得着么?”
“我在提醒你,你是成功又辉煌私营企业,大权交给外地人不适宜。”
大姐大冷冷一笑:“交给你行么?这个阿蒙当了两年工人,又当了三年车间主任,很有管理才干,我才提升她为总裁助理。只要有才能,那怕美国人、日本人、非洲人都行。”
龙飞没话说了:“娘,给我三万元。”
“要这么多做啥?”
“操他的蛋,我我又给‘长城工程’纳税了。”
“你你……”大姐大气得脸色发白下巴直抖,话到喉头都走了样,站了起来举起右手狠狠向儿子搧去,手掌快贴着儿子脸孔时,她又猛地倒抽回来,拼命在自己脸上搧着,一连搧了十多个巴掌,打得脸孔都红通通的。
龙飞呆住了,忙跳过去扳住娘的手:“你你别打。”
“你你太不成器。”她跌坐椅上,“哇——”地大哭起来,龙飞不知怎么办才好,转身想跑,娘喊住他:“龙飞,你太叫我失望,终日游手好闲,大米是农民辛苦种的,钱是汗水拌血换的。”停了一下,她咬了咬牙说:“哎,我经再三思考,给你一万元,你到外边世界闯去,两年以后有成绩再回来,但两年内你不能回家,也不准向家里要钱。”她打开抽屉掏出一迭钞票丢到龙飞面前。
龙飞一惊:“娘,你你要赶我出门,你你好狠狠心哪!”
大姐大说:“我不能把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丧送在你的手上。”
儿子见娘这般绝情,生气了:“你你是属蛇的,对我总是冰冰冷,你你是超级恐龙,我恨死了你。”他把那迭钞票往地上狠狠一甩,气冲冲向外跑去。到了外边,他又几分后悔,身边没有钱,怎么办?想回去要钱,脸孔上又过不去,于是向同学借了5000元钱上路了。
龙飞听说广州是个金窝,很多人都去那里淘金,于是到了广州。这确实是个花花世界,高楼大厦如林,长街上各种名牌轿车川流不息,街头广告五颜六色,商店橱窗商品琳琅满目,把城市装扮得无比繁华辉煌,世界更添了几分精采。
他在市区逛了三天,流花湖、越秀山、光孝寺、陈家祠、海珠广场转了个遍,然后跑到人才市场去找工作,他想找个坐办公室或跑供销的活儿。人才市场全是挨挨挤挤找工做的人,粥小和尚多,他转来转去找了好久,操他的蛋,就是找不到工作。他的心冷到脚底板,几分失望地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他觉得口渴,在一个小摊上要了一瓶乌龙茶,仰起头咕噜噜一下喝了个精光,掏钱时发现自己的皮夹没有了。天哪,肯定是在人才市场被三只手偷走,他急了,脸孔一下红到耳根,摸遍身上大小袋子,都没有钱,呆了一会,他对摊主说:“大妈,我的钱包被人偷了,我我给你打工抵债也行。”摊主看了他一眼,对他摇了摇手。突然,龙飞似乎记起什么,他摘下胸头一只祖传的明代如意玉佩说:“大妈,我我将这个抵给你吧!”
摊主见他这付模样,几分同情,挥了挥手:“走吧走吧,我不收你钱。”
龙飞的生活一下跌落深渊,他跑到各报栏前,在报纸的广告版搜寻招工信息,招的大都是发廊按摩院歌舞厅要的女工。龙飞失望了,他饿着肚皮拖着沉重的两腿,在大街上转着,路过一处酒家,橱窗里摆着皇帝蟹、澳洲大龙虾,广告上写着醒目的清蒸福寿鱼、红烧麒麟鱼、海南文昌鸡、泉州葫芦鸡、长沙香酥鸡、宁夏马三白水鸡等等,他看得口水直流,摇着头走了,嘴巴唸:“日照香炉透紫烟,阿龙到了大酒店,口水直流三千尺,一摸身边没有钱。”
到了一处小巷口,有家餐厅门口贴着一张招工启事,他心里一乐,走了进去,向一个老板模样的胖女人问:“老板,招工么?”
胖女人看了看他冷冷地说:“我们是招搬盘洗碗扫地的清洁工,月薪400元,你不适合吧!”
“适合适合我适合。”龙飞忙不迭地说,眼下只要能解决肚皮的事,他什么都不顾了。
胖女人收下了他,一天干下来,龙飞背酸腰痛手脚软。这活确实辛苦,每天忙到深夜12点钟,也没节假日。龙飞干了几天,很想离去,离开又能干什么?
有个叫阿西的青年天天来店里就餐,经常和龙飞聊聊天,两人成了朋友。
半个月下来,龙飞病倒了。
阿西将他送到医院,帮他挂号、买药和代付药费。龙飞心里很感激,说:“谢谢你对我的好。我是无窝的小鸟,世界那么可怕,操他的蛋,我象只死老鼠,活着和死掉都没有两样。”
阿西说:“人都会有乌云遮顶的时节,过去了就好,你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前途无量哪!唷,这次给你付的钱,等你挣了再还我好了。”
龙飞千恩万谢,连连点着头。
阿西叫龙飞给家里人打电话,龙飞说:“我没有家,我是可怜的流浪汉。”他想起出门时娘那绝情的话,便满肚子怒火。
阿西也不再说了。
等龙飞病好回到餐厅,餐厅已另外用了人。
龙飞想恳求胖女人,阿西对他说:“留点口水养牙齿吧,唷,老鹰勿会怜悯小鸡的,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与你一块再找去。”
两人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找到工作。他们一起到了流花湖,阿龙坐在公园草地上,他拣了片树叶占卜自己的命运,旁边一个大款模样的用几张巨人头钞票圈成纸扇搧着风。龙飞心头痒痒的,想起自己过去拿大票、穿名衣、抽名烟、喝名酒,今日却龙游浅滩……,眼里蹦出两颗大大的泪珠来。
他掏出那个大彩屏手机,叭嗒叭嗒地发起信息:“我最最敬爱的财神爷爷,我不求妻妾成群,我不求良田万顷,但愿赐我一个混饭的工作,万分万分敬谢您了。”
阿西对他说:“唷,过去的事别再想了,风潮过了天地在,最要紧的是鼓起风帆,争取明天哪。”
第二天,他们在一家工程队找到工作,是当搬运工,龙飞干了半个月,又病倒了。阿西送他去医院,在他身边照顾。
龙飞的病很快又好了起来,阿西说:“唷,我看你不适合这类粗重的活路。”
龙飞叹了口气:“那我们只有去大西洋打捞海底的财宝,操他的蛋,我这人生没了诗歌,没了音乐,没了色彩,过去娘给我买来政治学、经济学、逻辑学、公关学,统筹学要我读,我见了就头疼,现在……”。
阿西说:“人生有些错,永远都无法补回来。唷,我有个老乡在顺德南华电子公司工作,我们找他帮忙去。”
两人一起到了南华电子公司,工作很快落实下来。龙飞很高兴,眼前腾起万丈霞光,工作有了劲头,日子也有了奔头。他先是干安装,接下是装配、检验和车间管理,他干得都很出色,那位女厂长很喜欢阿龙,多次夸奖他。
两年时间一晃过去,这一天,厂里休息,阿西和龙飞到罗浮山玩去。
阿西说:“你现在已很牛很牛,对电子行业已很熟悉,从生产和检验到管理已全盘掌握,唷,帮人打工,马儿最好也是在别人脚下,何不回家自己办厂去。唷,你唱戏,我敲锣,不管天多高,海多深,风多大,火多热,我都跟着你干。”
这一说,龙飞心头热了起来,咸酸苦辣的味儿一齐涌上胸头,他点了点头,说:“成!”
于是两人辞了工作,回到台州去。
龙飞一进家门,大厅里设着灵堂,他一惊,是谁亡故了?近前一看,翠柏和花圈相拥的骨灰盒上放着竟是母亲的照片,他大吃一惊,浑身的血液顿时凝结,呆得象一段木头。阿蒙走了过来,递上一封母亲给他的信,龙飞用发抖的手接过,没读上两行,泪水便扑簌簌地滚落下来,信上写:
“阿龙,我的宝贝儿子”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三年前,我已患上癌症,医生说我只能活上两年,我对人生别无所求,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写好一个人字很容易,做好一个人是很难很难。我这一生虽然事业有好,但人生最失败的,最欠缺的就是没有把你培养成材,做父母的谁不是望子成龙,我的错就是过去没有阻止外婆对你的过份宠爱。”
龙飞一边读,满脸是泪,阿西也满脸泪水。递上手巾说:“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过于悲伤。你的妈妈是天下最好的妈妈,自你离家后,她开初派我和另外两个安徽人暗下跟着你,要保护好你,并要我每晚向她汇报你的情况,唷,当你生活稳定后,她将其他两人抽回,留下我一个,其实南华电子公司的工作全是你妈一手给安排,那个女厂长是你妈的好朋友。唷,你在外所有的费用,都是你妈用银行龙卡打给你的。”
龙飞听后,放声大哭起来,他一边抹着泪水一边继续读着信:“你出走后,人离我远了,我的心却靠你更近,当阿西每天向我报告你的情况,得知你肯接受生活熬炼时,我每次都兴奋得身上每块肌肉都发热,人生不经磨难难成佛,跌倒了只要肯爬起采便是强者。人生最难认识自己改造自己,你能脱胎换骨走出公子哥的圈中,这便是希望,我为你高兴。孩子是娘心头肉,天下当娘的谁不疼爱自己的孩子,我多么想编一条长长的围巾,永远永远把你围在我的身边。我若把金山银山留给你,让你终日在钱堆上打滚,我是害了你,如果我把自己这个公司交给一个花花公子去管理,只能害了公司,市场是残酷无情的,今天你是大富翁,明天可能会成穷光蛋,龙飞我的好儿子,我这支烛快要灭了,在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前,每日每夜多么想看看你,那怕是见一眼也好,但我想在你即将成功时节,又不想影响你,我在矛盾的痛苦中度过每时每刻,多次动摇自己的信念,抓起话筒想给你打电话,但我还是硬下心肠挺住了。贝多芬说过:谁想收获欢乐,就得播种眼泪。
我每天晚上把你少年时的一张张照片放在自己胸口,抚慰着我的心灵.现在我可以放心地把公司交给你了,我的遗嘱和移交手续都马办好,交给公司代理律师,其他的事情由阿蒙转告,我祝愿你事业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
阿龙,我的好儿子,我别无所求,只求你在灵前好好喊我一声‘娘!’我就知足了。永别了,我的宝贝儿子。”
龙飞读着信,泪水滚滚喷涌,打湿了衣襟,打湿了信笺,他拼命地捶打着自己,大声嚎哭: “我我好糊涂呀,不懂娘的如此苦心,我我好悔好悔,悔过去不听娘的教诲。”他摘下头颈上的祖传如意玉佩,恭恭敬敬地放在母亲的骨灰盒上.然后张开两手,扑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娘——”
当司马龙飞被阿西和阿蒙扶起时,只觉得万千道血浪冲撞胸口,自己一下长大了30岁。
作者简介:尹荪,原名张永生,浙江黄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