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冷的冬日。
远近的村落静默着,墓园里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霭,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在我面前,墓穴紧挨着山脚,极为整齐地排开,一行一行,沿着山脊。有的早已封土,有的墓门洞开着,宛如张开的黑洞,等着吞噬另一位活着的人。
一扇门阻隔着生与死。
这里是人生的最后宿营地,安息着有名或无名者的人生。
多好啊!终得以放眼远眺神明的宁静。这是瓦雷里的声音,好象从地底下冒出来。没有灵魂没有家园,失去思想的空壳,死者是缄默的,只剩了生者的回忆。墓铭志将人的一生细致而简单地呈现在世人面前,如同一幅精美的画面镌刻在生者的心上。
我不愿相信死亡能通向另一个生命。对我来说,那是一扇关闭的门。阿尔内.加缪说。
一个礼拜前,我曾去探望过一位老人,如今连同骨灰盒被埋藏在墓园里。我们送的钱她还来不及用,如今又回到我的手中,似乎还留着一丝温热,走得如此匆忙,如一滴水在人间蒸发。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
泥水匠封墓门时,发出一阵阵的声响,沉闷而单调。除此之外,连鸟儿也不叫一声。
人生的终点依然是绝望,一个庸俗的结果。所幸人生还有爱。
在不朽与长生之间,总有一些生命的状态让人高山仰止。有时候,死去的仅仅是躯壳,而灵魂将获得新生。
记起一位朋友的话,人本来是地球上的一个过客。赤条条地来去,如一阵风,一个影,匆促而疲惫不堪。“吴宫花草埋幽位,晋代衣冠成古冢”。
唯有岁月掠过生者与死者的灵魂。
我想起了死亡的本质,想起在昙华寺里,曾经和妙良和尚的一段对话。
“人死后,会不会有灵魂?”
“人死后是有灵魂的,要等他最亲最爱的人来,看上一眼后,灵魂才肯离去。”
“那灵魂是什么样的?”
“灵魂就象一阵烟,风一吹,就飘散在宇宙中。”
灵魂们挤在一起,相互碰撞,倘若真这样的话,那世间不是太拥挤了吧,真不知道那些如抽丝般离散的灵魂会不会打架,如同在世间一样,你争我夺,胜者王败者寇?真不知道灵魂们会不会擦出火花,演绎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劳伦斯说过,人是不道德的,因为他有大脑,人活着时忍受痛苦,直到忍耐不住,便消隐而去。
内心长满荒草,象漫长的冬日遥遥无期,肉体在地上爬行,无家可归的灵魂却在高空飞翔,似乎是一粒微尘,微不足道地飘荡,一旦想起,便觉着人世间的一切功名利禄、尘世浮华,如同记忆中淡淡的梦影,一捏就碎。
诞生到一个荒谬的世界上来的人唯一真正的职责是活下去。
曾经目睹一个人逝去的全过程,那是我的太婆,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来到她床前,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只是大口地往外喘气,我紧握着她的手,那手冷冰冰的,我试图让她再暖和起来,但却无济于事,我用毛巾轻轻地擦她的脸,第一次感受生离死别的残酷,这个给予我童年不少温暖的人,一直照顾着我长大的亲人,就这样在我的手中一点点地僵冷,直到如水化去。
那一刻,我体会到生命的脆弱。
死亡和新生总是联在一起的,生命刹生刹灭,一去不返。
生命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看所爱的人,一个个从眼前消失,永不复返,在一片心灵的废墟之中,思绪象一张网缠绕在一起。
我久久地审视着另一个世间的魂灵,直至它开口同我说话:珍重人生,做喜欢做的事,爱所爱的人。该放弃的一定要放弃,因为可以抓住的东西并不多。
正如但丁所说,在地狱里,连太阳都是静悄悄的,天使是不用脚走路的,背上插两个翅膀,与太阳一起飞奔。
吴熙君,女,浙江温岭人,现在黄岩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