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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闲堂笔记两则(张政明)
2008年09月18日 09:11 来源:《黄岩文学》第七期 【进入论坛】

 

                         (一)

  君子小人泽几世

王彭尝云:“途巷小儿薄劣,其家所厌苦,辄与钱,令聚坐,听说古话。至说三国事,闻刘玄德败,颦蹙有出涕者;闻曹操败,即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彭,恺之子,为武吏,颇知文章,余尝为作哀辞,字大年。

(引自苏轼《东坡志林》三秦出版社2003年1月第1版第19页)

 

从上引苏轼《东坡志林》中《途巷小儿听说三国语》一文的生动记叙悉知,虽为武将却“颇知文章”的王彭,是深谙教化作用的儿童教育家,为救街坊邻居家长们不堪一帮小儿顽劣不驯之苦,出资请人讲史,令他们安静“聚坐”,且从生动形象的三国历史演义故事得到教育,并据以悟出“君子小人之泽(流传),百世不斩(断绝)”的道理。出典是《孟子·离娄下》所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所谓“百世不斩”,极言历时之长久而已,恰如俗语所言,是希望君子流芳百世,小人遗臭万年。

演义历史,是依据史实进行的文学创作,在中国文学史上是有其传统的,出过一批经典名著,教化启育的就不仅是几个途巷小儿,而是全中国的历代民众了。元末明初罗贯中的《三国演义》即是历史演义小说的杰出代表作。最值得称赞的,则是中国现代文化耆宿蔡东藩先生毕其一生之努力创作的数百万言的多卷本煌煌巨著《中国历代通俗演义》。

然而,中国历史演义小说“七实三虚”传统的创作原则,到了今天,受到巨大挑战,大有难以为继之虞。君不见、充斥时下影视屏幕的大量历史题材影视剧,还有几部是恪守这个创作原则的,居多编剧者所取的创作态度,倒反是类如途巷小儿“薄劣”的随意戏说,当下正兴的网络文学,涉及历史演义的,更是肆意轻薄的调侃搞笑。从他们的笔下流泻出来的混充历史演义之类的东西,不要说是七实三虚,就是倒过来,七虚三实,甚至九虚一实,都是难以保证的。完全的子虚乌有,胆儿大的,也敢给你炮制出来。

通而观之,此类乌七八糟的所谓新历史演义,或曰新新历史演义,其中的历史人物,忠奸不分,贤佞无辨,君子非君子,小人非小人,是非好坏的标准全然没有了,其教育感化的作用还有一点点吗?感此喟叹:君子小人还能泽几世?怕是半世,十分之一世也泽不了的。

放眼历史,但愿这是一时的迷失,相信社会的进步,终能将其归正的。

 

                         (二)

    适可而止

东坡居士自今日以往,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先之,主人不从而过此者,乃止。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元符三年八月。

(引自苏轼《东坡志林》三秦出版社2003年1月第1版第33页)

 

苏轼的诗词风格,在文学史上是划入豪放一派的,而在处世养身上却如此谨严,实则出人意外,钦敬之情油然而生。上引文字是苏轼杂著《东坡志林》中的《记三养》一篇的全文,为读者通解之便,略作注释。一爵一肉:喝一杯酒,吃一个带肉的菜;盛馔:丰盛的饭食;三之:增加三倍,之:指“一爵一肉”;召:召唤,引申为邀请。

“适可而止”是人们耳熟能详的成语,殊不知,这也是一句格致人生的至理哲言。东坡居士的《记三养》一文就是此一哲言最好的注脚。

民以食为天。人的处世行事,在吃上是最能得以体现的。不佞不与东坡居士同一时代,更无奉陪共餐之缘分,故无以亲历验证他的“三养”诀言之真伪,不会是说说而已的戏言的吧?但依愚之拙见,以他堂堂一大学士大文豪的身份,白纸黑字地在文章里赫赫然公示于友朋,决然是当真的,即便打一点折扣,也不致太大的。

封建帝王的极盛御膳,诸侯豪门的珍馐盛馔,都不去说,但观现如今已经步入小康社会中国人的生活现况,无论入流人物的丰盛宴席,还是寻常百姓请客吃饭的满桌佳肴,以东坡居士“一爵一肉”的标准来衡量,又何止“三之”,怕是四之、五之,七之、八之,甚至更多,也是有的。故而言之,无论从修身,还是从养性的角度考虑,东坡居士“安分以养福”、“宽胃以养气”、“省费以养财”的“三养”之说,堪为醒世惊魂之嘉言,今人乃当记取而效行。

扩而言之,须适可而止的物事,又何止入口之食哉?官位、职衔、名誉,乃至金银财宝、声色犬马云云,所谓功名利禄之劳什,皆归此属也。

 

 

 

 

 

【作者】: 张政明 【编辑】:林海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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