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版:亚当和夏娃
总是在灯下打开《圣经》的窗子,窗外青苔一片
拔开铺地的青苔,民间就潜伏在大地
民间是另种伊甸园,又黏又肥的泥
使我的双脚冷生生的痒。我是民间的一双裸足
印满根的花纹,然而就是摆不脱青苔和鸟啼的纠缠
我梦见我来到了伊甸园。不可预测的泥丸,从足边滚过
成为知觉的肉体,从足边滚过令我敏感
踩着泥,像踩着人的肉体,绵软和温暖
听见了二十三根肋骨在吱嘎吱嘎地响
而脚下只是泥,散发着汗者和血者的气息
我该关窗了。我闻到了我身上的泥味
人本身是从泥中出来的,最终还要回到泥中去
《圣经》从手上脱落,沉入泥,被根拉紧
很快被青苔遮掩,又被鸟鸣覆盖
《圣经》也是从哪里来的,又该回到哪里去了
一个后现代主义者的谦虚
我在现代化妆形象上?我在时装展示
台上?我在五颜六色的随风而飘的长发上?
我在广告栏里?我在产品储存厨里
我都在。我都不在
都是我。都不是我
我反高雅并不是我不高雅;我反通俗并不是我就通俗
我反文化并不是我不文化、我反美学并不是我不尚美
我至高无尚的雅俗共赏或消解雅与俗的界限
使它们共处于一个平面或一个概念
我美仑美奂,我有我的美学意识
我反历史并不是说明我无历史
我中性,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性别
我克隆复制性别,消费我的成果
因为我的成功全是金钱铺就
循着金钱的金光大道可以看到我的历史渊源和哲学依据
我谦逊就是我不谦逊,我的谦逊是用来骄傲的
因为我不事权威和专制,专事反叛
我就是新权威、新专制和新文化
对面的安眠
那不是一种睡态或睡姿,那是博格达的诗意
已经是黎明的最后时分
对面的安眠仍然程度很深,你无法叫醒他
当楼顶的卫生间不只十次地把污水放走,声响辟天盖地
杂嘈的脚步声和婴儿的哭喊声在过道响起
我伸出食指:嘘!
往对面看,博格达还没有醒来,它淡淡的呼吸
像白云那样飘动在天边
牛奶、包子、油条和豆浆,在黎明流成一条食物河
而博格达不吃不喝,把像白云一样的呼吸放在天边
它那样安眠着,没有人能吵醒它
春神姗姗而来,路过它身边,它睁开一只眼看了一下
从低海拔到高海拔
鸟语花香,以一种极低极微的声音向它身边走去
它睁开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太阳在它脸上留了下来,成为黎明永恒的光
不知道牧神从它身边走过时,它会不会把清冽的水
洒在草原上,洒在牛羊饥渴的心扉上
不知道谷神路过的时候,它会不会把泥土中的干旱驱赶
让土中的墒情在种子的歌唱中,恩泽大地
风神也来了,草原绿了,大地绿了
雪的甘霖缘于内心的惊雷。夜间的陷阱失意了
一片荧光在谁的眼睛里流浪,这是善良的狼群显露
剩余的阳光,顺着狼眼的方向望过去
我看见一位母亲掀开衣襟,凸起了雪白的乳房
将喷着乳汁的奶头塞进一个婴儿的嘴里
她身后,博格达也像洁白的乳房,闪闪发光
朴素的哺育和生产,春满人间,流亡的心,也回到故里
看布上油画
一条河痛不痛苦?毫无理由这样怀疑它
它无情地顺着时间指引方向流逝
无理由怀疑它
因为它还在流逝
油彩流逝着,地址流逝着,时间流逝着
一条河
流逝着
一个十八岁的男孩
像水鸟一样从河里抬起了头
油画却老了,像一个奄奄一息的老翁
靠在墙上,消磨豆蔻年华
一条河
流逝着
无理由怀疑它
它正在流逝。
与一个乞丐相对而过
地上的枯叶像易碎的刀刃:不愿伤害他
寒流抚摸他内心的往事:做乞丐的心愿冥冥而立
他被混沌遮掩的双眸中还有撩人的真意:生存
也许,他曾是一把遗忘在田头的锄头;也许,他曾是
一把闪亮的扳手或者铁锤;也许,他曾是一把娴熟的手术刀或者是根光荣的教鞭;也许,是一支正义的钢枪或者一副正义的刑具;也许,他曾是一本公正的律师手册;也许,他曾是一部宪法;也许,他曾是一枚鲜红的印鉴……他要把所有的愤怒和冤恨,善良和大度
以乞讨的方式,还给人间
他要乞讨他的劳动权利,乞讨他的
锄头、扳手、铁锤、手术刀、教鞭、钢枪和执法的刑具
乞讨散失在人间的公正
他手中的零钞在颤抖,在结冰;他一松手
手中的零钞像枯叶一样随风飘走
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要到哪里去?
作者简介:
王锋,新疆青年诗人,中国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