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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孙敏瑛)
2008年09月23日 11:39 来源:《黄岩文学》第七期 【进入论坛】

夏天的日头火辣辣的。谭清泉站在街旁的树阴里歇凉,听头顶上梧桐树叶奏出的音乐,风不时地兜来,他心里舒坦得很。

这是一条热闹的街道,大酒店,影视城,文化宫,休闲俱乐部,服装精品商厦,挨挨挤挤的,没有一处空闲,真称得上“寸土寸金”。

谭清泉在这条街上走了快一年了,这条充满商业气息的大街,就在他所在企业的后门,他每天有事没事的,都爱在这里转一转。

他是学机械的,一年前,他大学毕业在即,正为工作的事烦心呢,刚巧一个地方国营企业到他们学校招高材生,开出许多让人心动的优惠条件,谭清泉便和他们签了合同,独自来到这个小镇,翻开了人生中新的一页。

尽管远离了家,人生地不熟的,工作比较辛苦,语言上一时也难以沟通,但这都是谭清泉预料中的,吃苦他根本就不怕,在大学的几年间,他一个人兼了几份零工,送报纸、送外卖、做家教……什么苦没吃过?一想到父母可以从此卸下肩上的担子了,谭清泉心里就觉得特别高兴。

参加工作以后,谭清泉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才一年下来,家里便将旧债都还清了。

村里人有羡慕的,也有说风凉话的,隔壁的谭松就对他母亲说:清泉这后生是听话,不过要等他娶了媳妇,还对你好,那才是真的好。

母亲在电话里对他说这些的时候,谭清泉心里很不好受,他想,母亲是在试探他,也在告诫他,让他不要忘了做儿子的责任,其实,这真是多虑了,当年他决定读回复时,父亲是极力反对的,如果不是母亲坚持,他哪里上得了大学,充其量也不过是和谭松一样穿一套制服,做个护村队员而已。母亲不知为他受了多少委屈,他怎么会忘呢?他一定要报答母亲的,除了给她钱,还得娶一个能待她好的女人。谭清泉一路走,一路散漫地想着。走过新华书店,在剧院门口,他站住了。

剧院的海报上居然大大地写着:为纪念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授予昆曲为“人类口头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4周年,特邀省内著名昆曲艺术家莅临指导,今晚上演昆曲《牡丹亭》,敬请戏曲爱好者前来观赏。

谭清泉到小镇以来,还是头一次见有昆曲上演,他是一个昆曲迷,蓦然见这一消息,不禁有些惊喜。

 

当晚,谭清泉到剧院时,剧院里的人还不是很多,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了好久,人渐渐坐满了,锣声才敲起来。

厚重的幕布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她的辫子很长,一双桃花眼,眉毛微微地上挑,看上去有一种古典的美。她静静地站在幕布前,看着台下的观众。

谭清泉因为经常到剧院看录像,所以认得她,知道她叫愫愫,据说这剧院如今是被她承包了的,每次有节目,她总是台前台后地忙,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台下一双双看她的眼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脚步又轻又快。

谭清泉和别人一样,常常望到她的身影。

愫愫站在聚光灯下,拿着话筒简单介绍了一下晚上举办昆曲表演的意义,先感谢省里艺术家的莅临指导,又感谢当地剧团的参演者,还感谢了观众。原来,这个活动是当地一个昆曲爱好者协会组织的。谭清泉一边随众人拍着手,一边在心里想,她不光人漂亮,嗓子也好听,好像天生就是该站在舞台上的。

戏终于开演了,演员唱功还不错,谭清泉看过许多版本的昆曲:《十五贯》、《西厢记》、《绣襦记》、《墙头马上》……所有的曲目中,他最爱这《牡丹亭》,哪怕演员再老,因为那精致的唱词,每次看,总会让他有惊艳的感觉。

然而,台上正春光旖旎呢,突然整个场子安静下来了,观众等了一小会儿,便起哄,原来是扩音器坏了。

没有了扩音器,戏就没法再演下去。演员们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很多人站起来将座椅翻得啪啪响。愫愫望着人声鼎沸的台下,一时间没了主意。

谭清泉坐在那里,好一会儿,见仍没人来帮忙,几个小青年甚至还冲着一脸难堪的愫愫打唿哨,起哄,这让他看不下去,他站起来,挤过乱成一锅粥的人群跑上台去,对站在那里干着急的愫愫说,给我一把螺丝刀。

蓦然见有人自告奋勇上来帮忙,愫愫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冲谭清泉笑了笑,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在白炽灯下,谭清泉见她脸上润红的,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他从未如此近地看过一个女子,不由得心里一跳,忙低头,拿起螺丝刀将四个角上的螺丝一颗一颗拧下来,愫愫在一旁用手接着。她摊开的掌心很白,和谭清泉黝黑的手形成一个很鲜明的对比。愫愫于是笑了一下,谭清泉抬起眼来,撞见了她的笑眼,觉得有些窘,他揭开盖板,找到那根断线,接好,再朝话筒吹吹,竟好了。

断了的戏又重新接上了,剧院里便安静下来。杜丽娘继续做她的春梦,耳朵里竹板连珠似的敲,缠绵的女声一句接一句慢慢地唱着,仿佛永远也唱不完。站在台角落里,谭清泉听得分外真切,可是因为热,额上竟出了汗,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一低头,眼镜就滑到鼻尖上了。未等他抬手,愫愫异常敏捷地伸出食指在他的镜梁上一顶,眼镜便稳稳地重新骑在他鼻梁上了,就在这一瞬间,谭清泉闻到了愫愫手上一股好闻的香。

他听见愫愫含着笑说,互相帮忙。

他没敢看愫愫,一个小丫环正朝着他们这边笑呢。

愫愫看看有些窘的他,忽然问,你不是本地人吧?

谭清泉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一时间愣在那里。

愫愫便笑着说,我们本地男人通常不会这么做的,他们胆小,也没有古道热肠。

见他笑了,愫愫便又说,散场后一起去西堤桥喝茶吧,我请客。

谭清泉没有和女孩子交往的经验,没料到愫愫会突然发出邀请,他本能地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又没花什么力气。

可是愫愫说,萍水相逢,喝杯茶而已,不用多虑。

谭清泉想了想,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便点头答应了。

台上“咚咚锵”的锣声敲呀敲的,从水红和杏黄色的幕布间望过去,满头珠翠的丽人正挥舞着翩翩水袖,和她的爱人缠绵在温柔的花香里。这情景让人迷惑,他想,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是真的?

 

这天的戏结束得很早,才九点多,那些小姐们丫环们老爷太太们都到招待所歇息去了,人群都散了之后,整个剧院显得空空荡荡的。愫愫整理了一番,关了嗡嗡作响的冷气,锁了门出来,就和谭清泉,两个人在大街上慢慢走,一直走到西堤桥。

西堤桥边柳树一株挨着一株,桥下流水潺潺,夜晚,等月亮上来时,这里显得很幽静。

他们挑了一张靠柳树的桌子坐下来。愫愫点了两瓶小青岛,开了,一瓶给谭清泉,一瓶给自己。谭清泉笑着说,不是说喝茶吗?

愫愫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可以没有酒的。

谭清泉便开了盖,慢慢地陪着她喝。

愫愫见他喝得很慢,就问,不会喝酒?

谭清泉摇摇头说,只能浅酌。

愫愫说,我小时候就爱喝酒,夏天时,下午放学回来,冰镇啤酒能喝满满一大杯,特解渴,一点也不会醉。

谭清泉有点惊讶,说,你这么小就有这么好的酒量?

愫愫说,那是遗传,我爸在酒厂里是酿酒师傅,我们镇上人都知道他,他有个绰号叫“酒仙”,无论谁跟他斗酒,从没有赢过他的。

谭清泉听得笑起来。

过了一会,愫愫问他,是第一次来看戏吗?

谭清泉说,不是的,有很多次了,常常在台下见到你,就像看明星一样地看你。

愫愫笑着举过酒瓶来,和谭清泉碰了一下,说,那以后就当我是你的朋友吧。

谭清泉举起酒,两人对着喝了。愫愫的话让他觉得温暖。的确,他到这个小镇以来,还没有交到一个朋友,他自然是很渴望能有一个朋友的,更何况是像愫愫这样美丽的异性。

他们喝着酒,慢慢说着话。愫愫常常眼含笑意,温柔地望着他,好像他们已经熟识了很多年。

那夜,他们一直说到很晚,愫愫微醉了,靠在谭清泉身上,两个人迈着醉步东倒西歪地离开西堤桥。天上有一轮弯月在陪着他们。那浅浅的一轮月儿,仿佛在水里清洗过,明亮的,洁净的,轻轻地在天幕里挂着,他们走她也走,他们停她也停。谭清泉望着月亮,说,你看那月亮。愫愫也笑着说,是啊,你看那月亮。

 

谭清泉所在的厂决定要和国际接轨,便开始抓ISO9002质量标准体系认证的事。谭清泉带着一班工人连轴转。两次内审、一次预审、一次外审,忙得很,一转眼就过去了半年。

这天,他正在车间里埋头调试一台刚买的数控机床,手冷得厉害。忽然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他暗暗在心里思忖着,这香曾在哪里闻过,一抬头,竟见愫愫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他看看边上,几个工友正朝他笑呢。才知道真的是愫愫。

谭清泉望着愫愫,一脸的惊讶。

愫愫笑着说,你还真是不好找。

谭清泉很意外地问,找我?

愫愫点点头,说,对,找你。

谭清泉说,有什么事吗?

愫愫想了想说,是有事,要请你帮忙,我们找个地方说说吧。

谭清泉在车间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站在那里听愫愫将事情说了。原来,愫愫的表哥在传奇部落酒吧做放音师,最近结婚了,想赶在春运前去度蜜月,可是一时间找不到接替的人,就托了愫愫,愫愫一听这事,就来找谭清泉了。

谭清泉听了,有些为难,说,我从未做过这个啊。

愫愫笑了,用食指点点自己的鼻子说,那还不简单,现成的师傅在这儿呢,放心吧,我会毫无保留全教给你的。

她的笑,化成热气直吹到谭清泉的脸上,吹得谭清泉的心里软软的。

愫愫接着说,说好一个月,每天晚上八点到下半夜两点,报酬是一晚上一百。

谭清泉说,不是钱的问题,我们既然是朋友,我应该帮你的,可是厂里最近很忙,我怕不能兼顾。

见谭清泉还有一点为难,愫愫说,这样吧,没事的时候,我可以过来帮你。

谭清泉思忖了一会,看看愫愫恳求的眼神,终于点头说,那好吧,既然是你求我,那我就试试看吧。

愫愫笑着说,我先谢谢了。

 

传奇部落酒吧在小镇的南边,每到夜晚,门口的小灯珠便亮起来,一串一串的灯珠像星光一样,吸引着一拨又一拨热爱音乐热爱酒的年轻人。

那晚,谭清泉刚从酒吧暗堡一样的窄门进去,就觉得自己被淹没了。长那么大,他还从未在一个地方看到过这么多的人。男男女女皆在月晕一样的光里摇摇晃晃,像群魔乱舞,又像在大海深处自由游戈的鱼。无处不在的节拍像一张大网,将所有的人密密地网在里面。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适应了那昏暗的环境。

愫愫见谭清泉愣在那儿,便笑着在黑暗里过来,拉住他的手。

愫愫柔软的手让谭清泉心里一震,他不由自主地由她牵着往里走。

他们经过吧台,酒柜上排列整齐地放着鸡尾酒、红酒、扎啤,那些高高低低的漂亮瓶子银光闪烁,那里面藏着什么?是催人兴奋,叫人忘情,叫人卸下面具的灵药吧,谭清泉想。一个男孩斜坐在吧椅上,往怀里的女孩身上贴过去,他们在玩以吻递酒的游戏,看得谭清泉心里别别乱跳。

愫愫看他尴尬的样子,便凑近他的耳边说,在这里,百无禁忌。

一个调酒师正动作麻利地为吧台四周的人调酒……见愫愫过来,便朝她招手,愫愫也朝他摇摇手,便和谭清泉往放音室走。

他们进了放音室,关了门,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虽也能听见外面的音乐,但已经是很轻了,刚好耳朵听了感觉舒服,看样子是用了隔音材料。

愫愫跟正在忙的表哥介绍了谭清泉。愫愫表哥打着招呼,过来和谭清泉握了一下手,问他在哪里发财。

谭清泉笑笑说,谈不上发财,四海为家而已。

愫愫表哥开怀大笑起来,说,好啊,好男儿志在四方。说着,指点谭清泉在电脑上选了一首伍佰的《突然的自我》。谭清泉看愫愫的表哥调音。愫愫表哥告诉他,不同类型的歌调法都不一样,还要注意灯光的搭配。谭清泉看了一会,就懂了,试着自己来做。

愫愫在一旁看着他很认真地调音,心里充满了欣赏,她之前曾找过一两个人来帮过忙,可一点就通的,还只有谭清泉一个。

这人有智慧,愫愫想。

不一会,愫愫表哥接了一个电话出去了。

愫愫便从背来的小抻包里拿出几张纸,她将要注意的细节都写在纸上了。

谭清泉接过纸,笑着说,多谢。

愫愫说,该我谢你才对。

 

谭清泉白天在厂里上班,晚上去传奇部落酒吧,忙忙碌碌,日子过得倒快起来。

愫愫偶尔去酒吧,一次,她从吧台上拿了一杯叫“绿岛小夜曲”的鸡尾酒来请谭清泉喝。

谭清泉说,怎么那么客气。

愫愫说,不是我客气,是酒吧客气。今天开张一周年,吧里搞活动,碰上美女就免费送一杯“绿岛小夜曲”。

谭清泉笑了。

愫愫眉毛一挑说,怎么?是笑我不够资格?

谭清泉连忙说,哪里,你是美女中的美女。我是开心自己沾了美女的光。

愫愫拿手指点点他,笑着不说了。两个人坐在那里,内心里都很愉快。

 

谭清泉慢慢喜欢上了这种他生命中从未设想过的生活,他有时候会掐准时间,自己跑出去跳上一支舞。酒吧里音乐非常好听,挑的歌都是他自己喜欢的,像周杰伦的《黑色毛衣》、谭咏麟的《披着羊皮的狼》、潘玮柏的《不得不爱》、刘若英的《后来》……谭清泉觉得自己在随着音乐摇摆的时候,整个人似乎都不是自己的,而像大海里的一株水草,他喜欢那种惬意的感觉。

一个月就像一个星期,很快就做下来了。愫愫表哥回来那天,晚上到放音室,见谭清泉做得得心应手,便笑笑说,愫愫挺会找人啊,我这机器别人没有半个月伺候不下来。

谭清泉笑笑,问他是来上班吗。愫愫表哥摇摇头说,昨天刚回来,还得好好地补几天觉,得再代一两个晚上。谭清泉答应了。愫愫表哥便拿出一叠钱给他,说,数数,正好三千。

谭清泉说,不用了,也没耽误我什么,给什么钱呢。

愫愫表哥乐了,说,我碰到雷锋了我。

谭清泉说,我只是帮愫愫的忙而已,大家是朋友嘛。

愫愫表哥想了想。笑着说,愫愫可真有眼光。

谭清泉一下子脸红起来,赶忙说,你误会了。

愫愫表哥见他有些窘,便打住话,又站了一会儿,见谭清泉在调音台上忙,便说了声回了,离开了。

谭清泉放了一只风格有些不同的曲子,自己去吧厅听一听,居然在吧台靠右侧的角落里意外地见到了愫愫。愫愫看见他,脸上漾开一抹笑,说,怎么?开小差?

谭清泉笑笑说,我还以为是哪位美女,那么晃人的眼,原来是你啊。

愫愫笑了,让他坐一下。

谭清泉坐下来,见愫愫穿了一件洁白的旗袍,左腰上绣着一朵荷花,很别致、优雅,她身上的香水味和那天在剧院里闻到的一样。谭清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笑笑地对愫愫说,香水有毒。

愫愫笑了。

怎么一个人?谭清泉又问。

是啊,一个人,自己给自己庆祝生日呢。

谭清泉这才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来这儿过生日啊。

说了几句,见一曲快终了,谭清泉回放音室去。

愫愫一个人坐在那里,一时间有些落寞。可是,她忽然心跳起来,她听到整个酒吧,在瞬间装满了郑智化的《你的生日》: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握着我的手,跟我一起唱这首生日快乐歌,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有生的日子天天快乐,别在意生日怎么过……

谭清泉没有再出来,愫愫心里很觉得感动。她知道,这支曲子是谭清泉专门为了她而播的。除了她自己,那些随着节奏摇摆的人,他们一概不知道。她在刹那间有被幸福包围的感觉。

 

第二天是星期六,因为不用上班,谭清泉打算一个上午的时间都用来睡觉,正睡得昏天黑地呢,挂在床头墙壁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要停的意思,谭清泉很不情愿地伸手摘了话筒到耳边,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那边停了一下,说,我。

谭清泉有些奇怪,愫愫?

那边继续平静地说,我现在在海边,你能来吗?

谭清泉有些惊讶,问,你一个人吗?

那边笑了,说,难道我得带一个排的人来?你听。

谭清泉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清晰可辨的海潮声。

来吧,我知道你今天不用上班,难道你忘了说过要请客的,你一个月的酬劳还在我这儿,是不是也该交还给你啊。

谭清泉说,不用了,我说过不用报酬的。

愫愫说,那怎么行,你快点过来吧。愫愫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谭清泉拿着听筒,呆呆地站了好久,手里的电话一直嘟嘟嘟地响着。

那天赶到海边时,天色已近黄昏了,远远的,谭清泉便看见愫愫坐在望夫崖上,他心里一跳。忽然见到他,愫愫的眼睛顿时一亮,在上面远远地冲他扬了扬手。

谭清泉慢慢走过去,到近前,才见她在鬓脚上扎了一朵粉红的睡莲头饰,这让她看上去比平日更添了一丝说不出的妩媚。

谭清泉过去,在愫愫身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岩石坐下来。

冷不冷?什么时候回去?谭清泉说。

愫愫想了想说,要我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问题?

谭清泉笑了,还好,因为没风,不太冷。

愫愫说,看了一整天海了,现在我要好好玩一玩。

接下来有好长一段时间,谭清泉都跟在愫愫身后,看她很开心地在海滩上跑来跑去,直到精疲力尽,睡莲掉到海里,随潮水漂走了也不管,天黑了,星星月亮都出来了也不管。

这夜,当他们租车子回到小镇时,夜已经很深了,坐在车上,谭清泉觉得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愫愫不说话,只是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谭清泉小心地转过头看着愫愫,见她甜美的睡颊,樱红的唇。他用力控制住自己要吻她的欲望,他的心剧烈地跳起来。愫愫在他眼里,原本是个画中人,只是用来欣赏的。如今,她居然那样亲密地靠在他身上,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他的头昏昏沉沉的,他从内心里生出一些隐隐约约疑问。他想,愫愫对他,是不是有些喜欢呢。他之所以无法判断,是因为愫愫和他家乡的女子太不相同了。而且对他,她似乎连普通女孩子的羞涩都没有。是不是因为他是个外地人,她就有些看不起他呢,以为只要她同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拒绝的吧。

谭清泉送愫愫回到家里,她家是一幢五层的楼房,站在门口,愫愫刚说完要不要进来坐坐,就见二楼有灯亮起来。愫愫吐了吐舌头,说,下次吧,再见。就一个人进屋里去,将门关了。

谭清泉怅然若失地慢慢走回到宿舍,久久不能入睡。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谭清泉刚起床,正俯身在水槽里刷牙呢,门被敲了敲,进来两个老人,一男一女,皆满脸和气。

谭清泉觉得有些奇怪。还未等他发问,那男的就说,我们是愫愫的父母。

谭清泉吓了一跳,赶紧让座。

愫愫的父母在谭清泉的屋子里呆了十分钟光景,但这十分钟让谭清泉的心情跌倒了谷底。他的头脑一片混沌,愫愫的父亲说了什么?好像说他们以前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十几岁的时候遭遇车祸死了,他们在三十几岁时才有了愫愫,所以一直宝贝得不得了,他们很希望孩子能有幸福的归宿。最后愫愫的父亲慢慢地说,愫愫不应该嫁给普通人,你懂我的意思吧?

见谭清泉点头,愫愫的父亲便接着说,你是本科生吧?那你起码也该是中级工程师。这样,我们才能答应你和愫愫交往。

谭清泉说,那不难,只要四年的时间。

愫愫的父亲摇摇头说,四年并不短,你们中间不能见面。

谭清泉愣住了。

愫愫的父亲笑笑说,如果总是见面,你会考得更慢的。

谭清泉终于明白了愫愫父母的立场,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痛。

 

在愫愫父亲的安排下,谭清泉被调到另外一个分公司去了,他遵守他的诺言,接下来,长长的四年光阴,谭清泉都没有再和愫愫见面。他没再去剧院,也从来没有在街上邂逅过愫愫,有时他会想,就算是住在同一座城市里,两个人要见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每次想到愫愫,他都会觉得心里难受。他想,他的人生里已经吃了太多的苦,那苦总会有到头的一天吧。

终于,四年下来,在公司里碰了多次壁后,慢慢也有了一些人生经验。终于在他所在的单位里升到了中级工程师的职位。

拿到证书的那天,傍晚,谭清泉怀着兴奋的心情去了街上,当他走到剧院门口时,正碰上散场,人流从剧院里涌出来。谭可站在那里,忽然有些情怯,有好几年没见愫愫,她现在究竟怎样了?是不是结婚了?甚至还有了孩子?还有,她会不会原谅他的不告而别?应该不会责怪他吧,如果她知道他是不得已答应了她父母才这样的,那她应该会原谅他的吧?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进去了。

剧院里很安静,空空荡荡的舞台上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不像是愫愫,愫愫是长辫子,这个人却盘着发,用一只蓝色的海星发夹夹着。她穿着一条有乳白冰纹的长裙。露出一双还算圆润的胳膊,站在那儿慢慢合拢了台幕,头向上仰着,手却依旧拉在绳了,好久。

对不起,谭清泉说。

那人慢慢回过头,居然就是愫愫,满脸的泪,满眼的凄楚,谭清泉呆住了。

愫愫慢慢从台阶上下来,走到他跟前站定了。

你还好吗?谭清泉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伸出手,轻轻地,很小心地替她擦着。

愫愫沉默了一会,终于将前额轻轻地靠到他的肩上。

我不好,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晓得来看看我呢,愫愫流着泪说。

 

那晚在愫愫家里,谭清泉才知道愫愫的父母俱已不在了。他们是去福建旅游时,乘坐的快客翻下了山崖。是我姐姐把他们带走的,愫愫哭着说。

谭清泉觉得心里很难过,他问愫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快四年了,愫愫说,他们没有给我一句话,就丢下我不管了,而我还在这里,一直一直地想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像他们这样爱我的人了……

谭清泉觉得心直往下沉,沉进看不见的深渊,却坠着他好痛。他流着泪说,都是我不好,你别难过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谭清泉就和愫愫结了婚。婚礼是放在饭店里举办的,来的人没有几个,凑齐了才只两桌,皆是愫愫的亲戚或朋友。谭清泉的父母因为坐不了车,所以都没来。谭清泉和愫愫说好去老家再办一次酒。

可是,结婚以后,愫愫却绝口不提去他家的事了。谭清泉有时提起来,她却总是扯开话题。弄得谭清泉很不愉快。母亲来了好几次电话,每次都问他们什么时候会回去。就因为这,他连母亲的电话都不敢接了。

有一次,谭清泉笑着对愫愫说,月底我有休假,我们一起去一趟老家吧。

愫愫说,你去吧,我不去。

谭清泉一时间愣在那里。

愫愫说,在法律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为什么非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证明给别人看、给你的同村人看呢?别人承认不承认有什么重要?我们过自己的生活。

谭清泉忍了忍,说,那不是别人,那是我的父母。他们很想见见你。

愫愫静了好一会儿,说,你不知道,每次出远门,回来我总会大病一场,所以我从来不去旅行。

因为愫愫的坚持,谭清泉最后只好寄了一张照片回去。但他的心里非常的不愉快。

有一次,他在打扫房间的时候,对着愫愫父母的遗像,说,我现在是工程师了,可是你父母不知道,我一想到这件事心里就不好受。

愫愫说,那有什么,不就是工程师吗?又不是大学教授。

她的不以为然让谭清泉有些受伤,他想,是不是工程师,在他,意义是不同的。

有时候他会想,刚认识时的愫愫似乎不是这样冷漠的,那时候,她是那样的沉静,是那样的打动他,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四年的时间,几乎每天,他都在想念她,她却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难道是她所遭遇的不幸改变了她?

他常在晚会结束后帮愫愫整理,一起回家。他们常去西堤桥上坐着,默默地看满天的星星,听桥下淙淙的水流声。

在那一片寂静里,谭清泉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虽然他也喜欢愫愫,但他和愫愫的结婚并不是因为那种狂热的爱情,他常常觉得他们就像是树上的两片叶子,偏巧生得最近,彼此安慰,彼此温暖,所以就在一起了。

愫愫一直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她将多余的时光都消耗在厨房里了,偶尔洗衣服时也会哼哼戏文,让那些遥远年代传下来的音符一个一个在他们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而他,除了做一些男人必须做的粗活外,还得好好做他的工程师,还要常常去接愫愫从剧院回家。

只是,只是他和愫愫熄灯之后的生活是不愉快的,愫愫总显得很别扭,每次都要弄到谭清泉生气。有一次,谭清泉说,你是我妻子,那是你的义务。

愫愫听了更生气,她闷闷地在黑夜里说,我就是不喜欢做这件事。

谭清泉说,难道你不喜欢我?

愫愫说,我怎么不喜欢你?这四年,我每天都在想你。现在,我为你做饭,洗衣服,操心家务,哪一样表示我不喜欢你?

谭清泉说,夫妻之间的爱不仅仅是这些,我搞不懂为什么你每次都拒绝我。

愫愫撇撇嘴说,我喜欢精神上的爱,最干净的。

听了愫愫的话,谭清泉坐在那里,傻了。

谭清泉站在水池边,快有半个钟头了,几乎没有挪过地。水池里,睡莲开了三四朵,粉白的花瓣一片片贴在水面上,柔软的花心里有隐隐的清香。椭圆的叶片下,小红鱼摆着尾,轻轻划动水波,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愫愫在屋里做菜,谭清泉站在这边,能听见叮叮当当的炒菜声。

一会儿,愫愫便将碗筷都摆好了。她望着谭可的背影,笑着说,睡莲比我好看多了,是吧。

谭清泉笑笑说,那当然了,简直不能比。

愫愫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高兴,就收了脸上的笑,说,嫌我不好看,当初娶我,可是你自愿的,谁也没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啊。

谭清泉知道愫愫认真了,便不开心起来,说,你这个人怎么智商这么低啊,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就听不懂呢,我们公司里扫地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也知道这叫幽默呢。

愫愫拿筷子在桌上敲了一下说,说我难看,还贬我低智商,还幽默呢,你得了吧你。

谭清泉真生气了,扔了筷子说,不吃了。

愫愫说,不吃拉倒,谁还求你,一个大男人,气量这么小,真少见。

谭清泉生着气进屋里,将门关得老响。他坐在那里越想越不舒服,索性脱了衬衫,去浴室冲凉水澡。水哗哗地响,他兜头兜脑地冲着,等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侯,愫愫已将碗筷都收拾干净了。

见他出来,愫愫从门内走到门外,站住了,静静地往里瞥他一眼,却不说话。

谭清泉沉着脸,到院子里推了车便往外走。

出来,他四处乱兜着。没啥地方可去,只是心里很难受。一直转到天黑,终于在西堤桥边的柳阴下停住了。他支了车,慢慢地踱到桥边,将手放在栏杆上,呆呆地俯身望着桥下淙淙的水流。

月已经升上来了,水里的夜空,是如此的明澈、宁静,和多年前那个夜晚别无二致,可是,一想到从前,谭清泉的胸口就有一种钝钝的痛,他知道,有许多东西都已经不一样了,比如他自己,比如愫愫。西堤桥下的水淙淙地流着,谭清泉静静地想,又是一个夏天快要过去了,他和愫愫结婚也已近三年,他们还没有孩子,如果有一个孩子,情形或许会好一点。然而,愫愫不想要孩子,她说她喜欢那样单纯干净地活着,何必要自找麻烦呢。为此,谭清泉和她吵过好多次。他母亲身体很不好,抱孙子一直是她的愿望,可是,直到她去年生病去世也没能如愿。那阵子他独自回家探望母亲,母亲憋了很久,终于憋不住流着泪问他,是不是这一辈子就这么两个人过,将谭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

谭清泉一想到这,心里就异常难受,不自觉地用拳头在桥栏上重重地捶了一下。

身边有个女声低低地笑了一下,说,大哥,干吗发那么大火?

谭清泉一偏头,一个女子便靠上来,挽住他左边的胳膊,几乎是很随意地问,要我陪你吗?

谭清泉见她化着浓妆,画着熊猫一样的眼,染成柠檬黄的头发及身上那股浓香,便明白了,他很恼火,冲她吼了声,干什么!

那女的没想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便匆匆走开了。

他一个人又站了一会,看见三三两两的人结了伴离开,便也推着车准备离开。

在拐角的地方,他听见一个女的在哭。

他望进柳阴里去,从衣服的花纹上判断,竟是刚才那个女子。

他站了一会儿,然后用很平静的连他自己都有些讶异的声音问,那么,你预备带我上哪儿?

她赶快走出来,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扭一扭地在前面带路。他在后面隔着十来米远,沿着柳阴慢慢走,装作散步似的。

我这是怎么了?谭清泉一边走一边想,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有那么一刻,他简直想逃开,但是那女的在一条通往居民楼的岔路口站住了。他硬着头皮慢吞吞地过去,她扑上来,攀住他的肩膀低低地对他说,跟我来。

她带着他在一幢四层高的楼前站定,蹑手蹑脚地摸了黑上去。

她的房间是三楼西面的那间,房里打着空调,茶几上放着一托盘的水果,还有几本乱七八糟的杂志。

一进屋,她便脱了外套,又去浴室卸了装,出来的时候已是素面朝天了。看上去很年轻,也比化妆时好看,却黑着两个眼圈,明显的职业病。

谭清泉等她出来后,也去浴室,浴室收拾得挺干净的,里面挂了一条黑色透明的裤衩,谭清泉在进去的时侯,冷不防被那裤衩打了一下。

等他出来的时侯,她已经褪了衣服,露出一个鼓鼓的胸罩。

除了愫愫,谭清泉还是头一次看见别的女体。她是那样的丰满,那样的白。愫愫也白,但那是阴白,软塌塌的,而眼前的女子绷紧的肌肉,处处像掐得出水来,处处都充满了诱惑。谭清泉愣住了,他傻傻地站在那里,挪不了步。那女的看了便吃吃地笑起来。她问,你结婚了吧?

谭清泉说,结了。

她说,那还等啥?

谭清泉嗫嚅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来不想这样的。

那女的想了想,说,那我陪你说说话吧。

谭清泉松了口气,说,那好!

那女的走过来,坐在谭清泉的怀里,伸出手攀住谭清泉的脖子,又拉过他的手环在她的腰上,像亲密的情侣。

谭清泉想将手拿下来,但他抽了抽,被那女的握住了,抽不出来,于是就不抽了。

谭清泉想了想,说,我有很久没和别人说话了。

那女的抬起眼望着他说,你是做什么的?让我猜猜。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准是个公务员,对吧。

谭清泉摇了摇头。

那女的又说,是在银行上班?

谭清泉笑了,说,我既帮人盖章,又不帮人点钱。我是设计零件的工程师。

那女的咂咂嘴说,那你一定很有学问是吧,而且,也很有钱吧!

谭清泉苦笑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那女的笑了笑,然后说,好吧,我们不说钱的事。你是工程师,工人都得听你的吧,你会有什么烦恼,你老婆对你不好吗?

谭清泉摇摇头说,我一天到晚和图纸打交道,和工人们不太搭界的。我上个月为厂里设计了一个齿轮,可以减少一半的阻力,厂长很高兴,涨了我一级工资。

那女的又咂咂个不停,那多好啊,她说。

他苦笑着摇摇头说,零件一做出来,我用卡尺一量,足足差了五丝,我跟厂长反映了。

那女的抢着说,厂长一定很高兴,又涨了你一级工资吧!

谭清泉摇了摇头说,厂长说,算了算了,既然已经做出来了,你就按这个零件重新画一张图纸吧!

那女的哈哈地笑着,说,这怎么可以呢,你是说笑话给我听吧。

谭清泉看她花枝乱颤的,她那黄灿灿的头发像在四处挥洒着火苗,忍不住便抱住了她,

她浑身是香,香得他透不过气来,她低低地娇柔地说着,抱紧我,爱我吧。

谭清泉从未有过地兴奋起来,他努力着,而她,自始自终放肆地叫喊着,迎合着他,给他更多的更快乐的刺激。

谭清泉歇下来,躺在她身边的时侯,那女的偎过来,伸手想整理他额前的头发,被谭清泉握住了。

不开心吗?那女的问。

谭清泉摇摇头,说,不,谢谢你,我有很久没那么快乐了。

你要在这里睡吗?那女的去了一趟浴室,出来的时候问他。

他想了好一会儿,慢慢站起身,扣好衬衫扣子,又从裤兜里取出一叠钱来,数了五张,递过去。对那女的说,我等一会儿走,能陪我说一会儿话吗?

那女的见他那么大方,便高兴地说,当然可以。

 

谭清泉喝着那女的给他泡的蜂蜜开水。终于忍不住问,你爸妈是做什么的?他们知道你现在做这个吗?

那女的低下头去,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他们都已经不在了。我家在华山脚,我爸一直在华山上做挑夫,我爸死后,我妈也做了挑夫,他们都死在上山的路上。如果家里有钱,我爸我妈就不会死得那样早了。他们是累死的,你想想看吧,一两百斤的担子从山脚挑到山顶,一趟才二三十元。换成你,你会做吗?

谭清泉觉得很震惊,他没有想到她的身世竟如此凄凉。不过,为什么要做这个呢?

那女的呶了呶嘴,说,我不是喜欢做,但不做这个做什么?再说,一个人要做什么,那是从娘肚子里就决定了的,由不得自己,我不做怎么办?我下面还有两个妹妹都指望我呢。

谭清泉叹了一口气,说,比起你爸你妈,比起你,我的苦恼就算不了什么了。

那女的揉揉眼睛,对他笑笑说,出来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有人关心我,你真是一个好心人。我觉得你不像那些人,来这儿只知道变着法儿糟蹋人,如果我能嫁一个像你这样有学问又疼惜女人的男人该有多好。

谭清泉见她这么说,有一些感动,对她说,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然后,他说,我得走了。

她站起来,慢慢对他说,我也曾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现在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等我弟妹都从学校毕业了,我会攒钱做别的,再干干净净地为自己活。

谭清泉点了点头,说,这样想是对的。我走了。

说完,谭可轻手轻脚地带上门,下楼去了。

 

谭清泉蹑手蹑脚地推着车进院子,他将车停好后,静静地站了一会,看见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正挂在东面的屋檐下,天空显得很干净,他们的院子也显得很干净。一阵清风吹来,他蓦地闻到了身上的香,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将衣裤都脱下来,泡在面盆里,洒了好几大勺洗衣粉,然后又进浴室里冲澡。

等他确信没问题了出来时,见愫愫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

他吓了一跳,听见她在问,去哪儿了?弄得这么晚?

谭清泉定定神,反问说,你说去哪儿了?

愫愫说,又去西堤桥了吧,不然还能去哪儿。

谭清泉说,那就算是吧。

愫愫见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又生起气来,于是关了门,独自去睡了。谭清泉没有去敲门,他一个人躺在沙发里,静静地想了很多,他想,这就是愫愫,他的妻子,一个应该是他生命里最亲密的朋友,可是他们如今却像两条寂寞的水流一样,在同一个屋檐下流来流去,没有爱,缺乏交流,他们的生活是多么的乏味啊!

谭清泉想,明天,或者后天,是否该找个机会和她说说,他们都还年轻,不可能把这样的日子过到老。绝不可能。

 

【作者】: 孙敏瑛 【编辑】:林海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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