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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子(王啦啦)
2008年10月06日 15:18 来源:《黄岩文学》(第九期) 【进入论坛】

 

眨子喜欢村长女人玫瑰胸脯里那两个活蹦乱跳的东西。

特别是夏天的时候,玫瑰的胸脯无限诱人地从薄薄的有些透明的衬衫里鼓鼓地突出来。这让眨子热血沸腾,浑身上下燥热难耐。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快要把持不住,好想像一只饿虎扑绵羊一般扑向玫瑰,撕碎她那件薄得不能再薄得柔姿纱衬衫,将她揉得七零八碎,揉得这个折煞人的婆娘儿哼哼唧唧才好。

眨子弄不明白村长女人为什么总在穿有些透明的柔姿纱衬衫的时候配上那件红得要命的内衣,这不明摆着骚情吗?眨子在心里想。眨子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在心里诅咒村长女人,骂过之后,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反过来骂自己:狗日的眨子,你狗日的凭啥骂人家村长女人。

他还骂自己,你狗日的喜欢人家,但得不到也不应该诅咒她。

但实际上眨子根本就不敢碰玫瑰。玫瑰可是村长李山的女人,眨子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搞村长的女人。

眨子是村长的人。

村长说,眨子,你去李家村把李支书叫来。眨子就赶忙放下手中活计,一溜儿跑到李家村把李支书叫来了。李家村有五里路。

村长说,眨子,让李家坪李富贵和她婆娘到我这里来。眨子又一阵风似的颠到李家坪把那对最近正在闹离婚的人叫来。李家坪近些,可也有三里多路。

眨子愿意为村长跑腿。村长也喜欢要眨子办事,叫眨子去喊什么人,动作很利索,比谁都积极。村长也从来没有亏待过眨子。每次村长都会丢给他一包精品白沙烟。红村不是有钱的地方,男人们不是抽自己卷的喇叭筒土烟就是那种块把钱的银象牌香烟。只有李山常年抽着精品白沙。

李山的弟弟在县里当局长,有钱得很。据说,往村长弟弟家里送礼送钱的数不胜数,烟啊酒啊从来不要掏自己的荷包。李山每次去县城看他弟弟,去的时候提几只吃蚯蚓和粮食长大的鸡,还有几十个鸡蛋,回来的时候挑回来一麻皮袋高级烟酒。

村长说,那些城里人怪得很,就觉得我们喂的鸡子好吃,他们说城里卖的鸡尽是饲料味儿,吃下去难受、恶心,想呕吐。人家把我们这种鸡叫土鸡。饲料鸡六块一斤,土鸡要十块呢。村长还说,他那个自小在城里长大的弟媳平常像小猫儿一般,只吃一小碗饭。村长比划了一下,将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小圈,说,眨子你狗日的你肯定没看见过那么小的碗。比你家那小鸡巴用的娃娃碗还要小一圈,我弟媳她平常就吃那么一小碗。每次我给他们带鸡子去,我弟媳就能吃三碗,把我亲家母乐得笑哈哈,直夸咱山里喂出的鸡比什么开胃酒都要好。

村长说到这儿,撇撇嘴说,其实那三碗加起来还没有老子一碗多。眨子有时候明白村长那神态是什么意思,炫耀,是炫耀呢。

每次村长讲城里,眨子就惊愕地睁大眼,嘴巴大开着,不停地点头,不停地哦哦哦。眨子没去过县城,最远就去过山下的沙田镇。他好羡慕村长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城里,还能在城里局长弟弟家的席梦思床上美美睡上一觉。

村长讲完了城里,说,眨子你狗日的一个乡巴佬,跟你讲你也不懂,你晓得个卵,你又没去过城里。眨子又哦哦哦地对着村长笑。然后在村长骄傲的眼神里接过村长的精品白沙,自己掏火柴点上,深深吸进肺里,顿时感觉五脏六腑舒坦得不行。真赛过活神仙,这狗日的精品白沙,眨子在心里骂道。

眨子怕村长。村长弟弟在县里当官。村长又是红村一把手。李支书表面上是大队一把手,也只能听村长的。李支书又没有亲戚在县里当大官。眨子不能像捏其他女人的胸脯或屁股一样随便去碰村长女人。村长吐口唾沫也把他眨子淹个半死。再说,得罪了村长他到哪里去抽精品白沙,还有每年年底好几百块钱的跑路费。所以眨子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打玫瑰的歪主意。他每次看着玫瑰那对肥硕的胸脯不能自持的时候就对自己说,眨子,你狗日的,别他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狗日的算什么东西,人家玫瑰是村长的女人,人家村长给你精品白沙抽,人家村长还每年年底给你几百块钱过年,要不然你狗日的一家三口只能光着屁股喝西北风过年。

但眨子忍不住总要去看村长女人喷薄而出的胸脯,看她又圆又肥的屁股。他对自己说,老子不能去摸,用眼睛瞄一瞄,用脑袋去想一想总可以。于是他有机会就斜着眼睛偷看他喜欢的那两只肉砣和两瓣月亮似的屁股。村长女人身材高挑,走路总是挺直腰板,这样,她该凸出的地方就更加凸出,耀眼得厉害。走路的时候,只看见她那胸脯上啊下啊,活象两只奔跑的野兔。

晚上和老婆罗美丽搅和的时候,眨子熄了电灯,闭上眼睛拼命想村长女人的胸脯和屁股,进而想着,扒光了那婆娘儿的衣服,狠狠地搅和她。他把罗美丽搅得大喊大叫,像只发情的老母猪。他从罗美丽的身上下来后,感觉自己全身都散了架,好像被吸干了一般。罗美丽那张丑陋的脸却是桃红一片,一脸满足和幸福模样,还裂着嘴吃吃的笑。

没脑儿的蠢样。眨子想,以前老子十年的床上日子算白过了,白过了。

回头见罗美丽依然一副蠢模样对他柔情蜜意笑着,他怒气冲天地对罗美丽没头没脑的说,老子白过了!臭婆娘儿!罗美丽这会儿正陶醉,不明白眨子在说什么,还嗲声嗲气地说,眨子你说什么呀,又骂人家。眨子不耐烦地说,你狗日的懂个卵,还不快点睡。罗美丽知道眨子的脾气,很听话地睡下了,不久就扯起了猪婆鼾,嘴角边还流着涎水。眨子看那恶心样就有气,抓过双人枕头,到床那一边去了。突然没了枕头的罗美丽翻转了一下身子,哼哈两声,又扯出震天响的鼾声。

 

 

 

眨子知道红村的人都瞧不起他,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他自己对此毫无办法,谁让他家里穷呢,整个家当不过是一间破得不成样子的旧泥砖房,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就再也找不出值钱的物件,连黑白电视机都没有一台。红村虽然比山下盛产煤的沙田镇那周围的村子穷,但这些年也几乎家家户户都买了彩色电视机,大的有二十九寸,小的也有二十一寸。

眨子的女人又是有些毛病的人,大舌头,说话含含混混,很难听清楚。如果没有听习惯的话,没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脑子也有点问题,据说小的时候患过脑膜炎。按红村人的说法,就是脑袋里少一根筋。所以他乐意成为村长的人,为他跑路,为他干事情。有村长在眨子后面撑腰,红村那些人再怎么都要顾忌几分。要不然,村里那些王八龟孙子不骑到他头上屙屎撒尿才怪。

他挺佩服村长。虽然他是仗着自己的弟弟在县里当官,掌管了整个老李家大队,但村长自己是有本事的,文化高,读了高中毕业,还能说会写,二胡拉得一溜圆。而且,村长还唱得一手好戏,唱那什么《智取威虎山》,底下的人都不停叫好,巴掌拍得生疼。村长做起事来也有板有眼,有条有理,很服众。

老李家是红山脚下六个村子的总称,按乡里人的叫法,是大队。除了李家村、李家坪、红村,还有李家坡、李家凹、李家梁三个村子。反正整个老李家大队的人几乎都姓李,仅有的几个外姓人也是因为做了入赘女婿才迁进老李家大队。但他们的孩子还是得姓李。红村老早以前就叫老李家,传说是因为老李村的祖先是最早来红山脚下安家立业,其他五个村子都是后来陆续从老李家分出去的,所以把这儿叫做老李家。

在“文革”的时候,老李家改名,叫东方红村。到“四人帮”倒了台,上面说,全县叫东方红村的太多,不便于管理,要求东方红村把名字重新改过去,还叫老李家。可是这时候东方红村的人们都已经习惯自己的村子叫“东方红”这个名儿,说改来改去不像个样也不习惯。上面派来的干部思量了以后说,既然这样,咱们不如干脆改名叫红村,咱们不是常说全国山河一片红嘛,又爽口,又吉利。大家听了都说好,直夸干部文采好,脑筋活。那干部也颇为自己的主意自得,说自己这样一改,既没有违背上级的意思,又让红村的老老少少都满意。

这名字果然改得好。高考一恢复,只有十几户人家的红村唰唰就考出了两个大学生,名声传了几十里,市里的报纸当年报道这件事的时候说红村是“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这让红村人在别村的面前感到无比自豪。红村的人们把这都归功于红村这个好名字,他们说正是这个名字使红村红红火火,比老李家大队其他的村子都要兴旺。

村长在恢复考大学那年也想去考,但是因为他们父亲在文革中去世了,家中状况一落千丈。母亲不久也患了大病,卧床不起,村长为了照顾母亲,放弃了读书机会,让弟弟去县里读复习班,考大学,自己留在家里照看母亲。

村长曾经偷偷对眨子说,其实他成绩比弟弟要好,脑瓜子要比弟弟好使。眨子不知道那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形,但他相信村长的话。村长眼珠子一转就是一套儿主意。弟弟因为这样一直对哥哥感恩有加,读书工作都非常努力,想的是干出名堂来,好好报答哥哥。弟弟找了一个副县长的女儿做老婆,有了后台,加上自己努力,三十多岁就当上了局长,前途大得很。他眨子知道自己怎么比得上村长兄弟俩,他们父亲以前可是这一带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老秀才,当过私塾先生,还当过族长,家底比一般人家要厚实得多,虽然后来不行了,可总比他眨子家好。眨子父亲一辈子老实巴交,字认不得一箩筐,放个屁都没有别人响。眨子每回清明节给父亲上坟,坐在父亲坟头边抽烟边想,你老人家怎么就不多认几个字,让我像村长兄弟俩一样认识好多字儿,或者干脆留点金子给我,也让我好过些。

眨子一家三口有时候连肚子都喂不饱,经常要跟村长借米借油。他做的稻子永远都比不上别人家的好,每年秋天打回来的粮食一间谷仓都装不满。别人家和他家差不多的水田面积打下的粮食能装下两间谷仓。他跑到别人家啧啧地说,这么多谷子,怎么都吃不完哪!狗日的你和老子差不多的地儿,怎么比老子多收这么多。人家轻蔑地斜睨着眼睛说,你以为把秧子插进田里,它能自个儿长出两仓谷子来?要功夫哩,狗日的眨子,稻禾它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对你好,给你多生谷子。眨子得了人家的真传却从不实行,每年还是老样子,把稻秧插进田里除了洒一次农药就再也不管它们,秋天的时候依旧只能收不到一仓的谷子。他想扯野稗,洒农药,杀虫子,割田榜草,都是些累得要命的事情。他懒得去搞,赖在床上睡大觉,也扯出撼天摇地的猪婆鼾。

 

 

 

村里九爷家大孙子娶媳妇,九爷要热热闹闹摆酒。他老人家坚持要按旧风俗办,全村的人都集中在一起吃饭喝酒,还要请一台大喇叭班子,吹吹打打,热闹热闹。

眨子每次有这样的事就很高兴。每次红白喜事,眨子不仅可以好好的大鱼大肉吃几天,把肚子喂得油水富足,还能指挥一班小孩子从每家每户搬桌子、凳子集中到办事的人家。他每次都能把这些事干得有条有理。村里有人打趣他说,怎么从来不见你做自己家的事情这么上心,倒是给人家帮忙做得极好。

眨子就呵呵傻笑一通,但什么都不说。

眨子把孩子们分成几拨,一拨到各家去借了物件搬到办喜事的人家屋中,另一拨就清洗搬过来的桌凳。

各家平常吃饭不用大桌子,因为太重不好搬动,也舍不得用,怕油水将大桌子弄脏。搬桌凳这事看起来是件小事情,实际上也挺难。全村人的桌子都搬到一家人屋里去,总有弄错的时候,还难免有些不自觉的人会浑水摸鱼,把别人家的东西搬回家去,占为己有。以前多次发生过这种事情,扯了很多麻纱。

后来眨子想了一个好办法。每次借东西由他亲自带队,他荷包里放了几支从村里小学借来的粉笔,清点好了以后,他就在桌子和凳子下边写上主人家的名字。他歪歪斜斜地在每张桌凳上写有山、有庆、吉祥、福满等名字。写完了,眨子拍拍满手粉笔灰,笑呵呵对主人说,放心吧,我都写上名字了,绝对不会搞错!放心好啦!他转过身,对站在后面整装待发的孩子们说,和风、和得、和笑、和意,每人一张凳子,别摔着了,慢点走!桌子重,还由眨子叔搬!孩子们等不及似的,各自扛上一张凳子就往前冲,像一支正在冲锋的抗日游击小分队。眨子将身子钻入大桌子底下,弓着腰站起来,从桌子底下露出半个头来,对那群横冲直撞的孩子喊道,慢点,慢点,别摔了,摔坏别人的就要你赔,把你卖给人拐子来赔。那群孩子往往不管不顾,任他在后面扯着嗓子叫喊,一个劲往前冲,看谁最快到达办事的主人家。眨子身子窝在桌子底下,感觉自己像个将军,指挥着一大群人冲向敌人的阵地。

九爷家娶孙媳妇,去各家借桌子凳子的事还由眨子负责,眨子熟门熟路,很快就把一切安排妥当。新娘来了不久,红村的老老少少就全聚集到了九爷家里,九爷家那么宽敞的房子顿时变得拥挤不堪。喜欢凑热闹的就到新房去看新娘子,不喜欢看热闹的就坐在桌子旁说笑等着上菜。男人们都坐在堂屋里的酒席上,女人和孩子们坐在偏屋里,或者坐在屋前的晒坪里,这是老规矩。

眨子挤进新房看了新娘子,觉得很一般,皮肤不白,胸脯也不大,连屁股都只有一撮儿,没什么水色。眨子想,这个新媳妇还没有村长女人那么好看,哪个地方都比不上。玫瑰可真是好女人,可惜被狗日的村长李山搞了。他没心思看这样的新娘子,回到堂屋等饭吃。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眨子想到待会儿有好吃的羊肉、狗肉、牛肉,嘴巴里就淌起了唾沫,肚子更厉害地响了起来。好一会儿,终于开始上菜了,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眨子同桌的人,都停下讲话,纷纷拿起筷子,举向菜盘子。眨子早就饿得眼睛开始起火星子,也不讲斯文,狼吞虎咽自顾自地吃。吃了一会儿,就把肚子喂饱了,后来又上了好些好菜,眨子的肚子再也装不下去,看着那几盘香喷喷的好菜,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留下一些肚子。

回到家里,眨子看见罗美丽脸上挂了不悦的神色。儿子也没有像平常那么活泼。

他问罗美丽,你狗日的一脸死像做给谁看?哪有吃了肉还不高兴的?还有小狗,你狗日的也跟着你那呆娘作什么脸色?好的不学,尽学坏?小狗是他儿子。

儿子看看妈妈,又看看眨子,眼睛里噙了一些眼泪。儿子怯怯地说,爸爸,小珊娘欺负我娘。眨子赶忙问儿子,小珊娘干吗要欺负你娘?你娘是不是又说错话得罪人家了?小狗一脸无辜的说,没有,小珊娘分菜的时候尽给我们家弄些不好的菜,我娘说她,她就骂我娘,说我娘大舌头,话都说不圆,还尽挑三拣四。------红村的老规矩,大家吃了喜宴以后,没吃完的剩菜就大家平分,带回家吃。小狗说的时候,罗美丽嘤嘤哭起来,用一只脏手去揩脸上的泪水,把个脸弄得像个唱老戏的花脸,一团黑,一团白。

小狗又说,要不是玫瑰婶婶对小珊娘说,要她分菜的时候平均一点,我们家就只有一些萝卜辣椒了。小珊她娘好坏!小狗撅起嘴巴,一脸委屈和不满。眨子听了,气打不到一处,骂小珊娘说,臭婆娘儿,屁股里屙不出一个带把的小鸡巴,还欺到老子头上了。小珊娘连着生了五个女儿,怎么都生不出一个儿子。

他问他儿子,玫瑰婶婶帮你娘了?小狗点点头,眼里泪水还在不停往下掉。眨子想,玫瑰真是个好女人。狗日的小珊娘,一个绝种户,还学会欺负人了!狗日的东西,算个什么东西!骂归骂,眨子可不敢去找小珊娘理论。那娘儿们,一张嘴巴磨利的尖刀似的,红村一般的人都不敢和她吵架。小珊娘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什么恶毒的话都出得口。他眨子惹不起那样的泼妇。

 

 

眨子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他的希望都寄托到了儿子小狗身上。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而且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儿子。说来他自己都觉得怪,罗美丽生了小狗就再也怀不上毛毛。不管他怎么用力在夜里搅和罗美丽,就是不见她那肚子再隆起来。开始眨子还觉得可能是没到工夫,可是直到小狗三岁了,仍然不见罗美丽的肚子有任何怀毛毛的迹象。再后来,眨子对罗美丽的肚子彻底失去了信心,只好对自己说,老子反正有了带把的儿子,好歹不会绝后,不会愧对祖宗了,还生不生无所谓。多了反倒养不活,还违反国家政策。

他决定好好培养儿子,希望儿子像村长弟弟那样有出息,吃上国家粮,最好也能够到县里当个局长之类的官。那他眨子就可以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可以天天抽别人送给儿子的精品白沙,再喝点儿别人送的盒装高级白酒。那真是再舒坦不过的日子,他想。眨子常常幻想着未来的美妙日子,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心里有了培养儿子的计划,就想儿子一路读上去的情景,六岁开蒙,然后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读到大学,等到儿子二十二岁的时候,就大学毕业了。有时候他也必须想一想学费的事情。现在不比以前,那样读书不要钱,听说现在大学的学费贵得吓死人。儿子读十六年书,那得花多少钱呀,肯定是个天文数字,加起来要好多万吧。真是吓坏人。

眨子想到儿子未来的学费,情绪不免有些低落。他眨子到哪里去挣这么多钱,红村这地方又不像人家沙田镇周围那些村子,屋子底下刨开就是乌黑黑的煤,有钱得很。据说那些村子里的人坐在家里不劳不作,大队里每年都要分好几万块。红山这个鬼地方不争气,除了满山的树和石头,地下什么都没有。上面曾经派过好几拨科学家来红村勘探,结果是红山地底下,除了泥巴石头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想儿子以后的学费问题使他发愁,主要是因为他没有钱,他没有钱的原因是大队里没有每年给他发几万块钱,而大队里没有钱发给他的原因是因为红村地底下没有煤,所以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于红山。这个鸟不拉屎的红山!眨子总觉得靠刨地是挣不了大钱的,做到死都只能糊弄肚子。他不愿意老老实实种地,虽然他没有什么好门路赚钱,他也不愿意去沙田当煤工,又脏又累,再说也不安全,不定哪天瓦斯爆炸或者煤道倒塌,一条命就没了。他也不敢去偷去抢,那是要坐牢的,他不敢干。待在家里最好,眨子想,最安全就是待在家里,没有比家里更安全的地方了。不过待在家里好是好,可是没有钱,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眨子好想自己有好多钱,可以送儿子去北京上大学,他也可以顺便去看看天安门。村长家的大彩电每天七点半放新闻的时候都有天安门的画面。村长说,毛主席就是在那里宣布伟大的新中国成立的。眨子想,那地方多有意义呀,还留有毛主席他老人家的伟大光辉的足迹。我要是能到毛主席亲自站过的地方逛逛,回来给红村这些人吹吹牛,该有多威风哪!他想象自己在天安门参观的情景,乐得心里哈哈大笑。

罗美丽根本就不能知道眨子的心思。她反正又不懂什么大学呀北京呀天安门之类的东西,她每天能把眨子和小狗的饭煮熟就算不错。更可恶的是罗美丽有时还犯下在眨子看来是不可饶恕的错误,那些错误几乎会令儿子的前途毁于一旦,也会令眨子对天安门的梦想化为泡影。罗美丽有一次竟然把小狗的语文课本当成引火纸烧了。这个婆娘反正每天都要重新起煤炉,十年了,罗美丽没有哪天能让煤炉燃到第二天天亮。

眨子看到那本只剩下不到一半的语文课本,不禁暴怒,知道这个蠢婆娘把它当引火纸烧了。罗美丽那会儿正在给眨子父子煮野兔肉,整个屋里都弥漫着喷香的肉味。她呵呵地看着眨子,希望眨子夸她煮得好香,眼睛里溢满了讨好的神色。眨子看她那模样,更加怒火中烧,一只手抽出腰上的皮带,另一只手捋过罗美丽的长头发,使罗美丽的整个身子都往后倒。皮带抽在罗美丽的身上,罗美丽疼得嗷嗷大叫,叫喊声像一只被宰杀的年猪。红村的人们都听见了罗美丽的叫声,纷纷跑到离眨子家不远的地方看热闹。他们听见眨子一边抽罗美丽,一边骂道:

X你的娘!

你这只死猪!

蠢东西!

看你还撕不撕书!

臭婆娘!

把小狗的大学撕了!

把老子的天安门撕了!

红村的人们看着眨子两个人像演闹剧,乐得不行,笑得眼睛里泪花儿闪闪。大家也和着眨子的骂声起哄:

罗美丽撕掉小狗的大学啦!罗美丽撕掉眨子的天安门啦!

笑声响彻红村上空。  

   

 

 

当初罗美丽生儿子小狗的时候,疼得受不了,嘴巴里一刻不停咒骂眨子:

你个千刀万剐的死东西!

只晓得自个儿要高兴!

弄得老子现在疼得要命,你个死东西!

你个死东西!

那时候眨子心里高兴得很,想着就要做爸爸了,有些紧张,也有些盼望。眨子看着一屋子的女人忙忙碌碌地从堂房里走进走出,心窝在突突突奔跳着,他不停猜想着罗美丽会给他生个儿子还是女儿,是像他还是像罗美丽。他觉得应该像他才好,罗美丽那模样可是会害了自己的孩子。他想,像自己最好了,毕竟比呆子模样的罗美丽好一些。

眨子等得口干舌燥,好容易才听到堂房里传来一声洪亮的毛毛哭声,听得里面女人们在高兴的喊着:

好了!好了!生下来了!生下来了!

眨子只听见里面乱作一团的叫喊,不知道到底是生了儿子还是女儿。他想挤进堂房去探究竟,可是根本挤不进去。好一会,才见接生婆翠英嫂子抱了一个襁褓出来,冲着眨子用了很尖很细的声音喊道,眨子,你狗日的有福气啦!生了个带把的!带把的呢!

眨子赶忙迎上去,果然见到了那根小小的棒子,心里一阵激动,抓住翠英嫂子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嫂子,嫂子,太好了,太好了,你可是我眨子一辈子的恩人,一辈子的恩人。翠英嫂子呵呵的看着眨子说,别说这么多,好好干田里的活计儿,别饿着你家小眨子了。罗美丽为你生了大胖小子,要说,她才是你的恩人,从今往后可得好好待她,别动不动就打得人家鬼叫。人家再怎么着都给你家祖宗续了香火。眨子一个劲儿点头,说,嫂子说得好,说得好,我狗日的是要好好干活儿,养好罗美丽和我的小眨子。

小眨子也就是现在的小狗一生下来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翠英嫂子抱着他的时候,他就用小手抓挠着翠英嫂子的胸脯,嘴巴咂咂的想要吮奶。小眨子弄得翠英嫂子尖声地叫着,你看你看你家小眨子,眼睛都没睁开就干坏事儿,长大了怎么得了!你个死眨子,小眨子迟早要学你的坏样儿!

现在儿子六岁了,在老李家大队小学上一年级。老李家大队小学一直办在红村。其他村子孩子每天都走山路到红村来上学。一二三年级加起来二三十个孩子,挤在红村的祖屋里上课。小学的老师是乡政府的人派来的老师。整个学校就老师一个人,教三个班,挤在祖屋,每个年级轮流上课,没轮着的年级就自习。老师喜欢小狗,常常夸奖小狗聪明。据说是因为有一次,读一年级的小狗把三年级的同学都答不出来的题目答对了,让老师对小狗刮目相看,见着人就夸小狗聪明。眨子有些得意,在村里走路的时候,腰杆也挺得老直,抬着头看着红村的男女老少们,心里恨恨地想,等老子的儿子像村长弟弟那样有了出息,看你们这些狗日的还怎么狗眼看人低。老子要每天抽精品白沙,喝盒装白酒,还不要自己出一分钱,气死你们这些王八蛋龟孙子!

 

 

 

红村的太阳在秋收时节会晒得人皮肤出油。稻子在田里橙黄橙黄的一片,像一幅颜色鲜明的油画。男人们的脸和腰背胸膛也被太阳晒成了古铜色,亮亮的像是涂了一层刚刚榨出来的茶油。田里到处都是割稻子的人,男人们打稻子时哎哟哎哟的声音被秋天的风吹进红山每个角落。

村长家的稻子熟了。村长提前给眨子说了话,眨子,我那点稻子隔两天就准备收了,到时你可得帮帮忙。眨子当然愿意。村长家的事儿呢,我眨子不帮,谁帮?他想。再说了,给村长割稻子,招待比谁家都要好。餐餐都有鱼啊肉啊,男人们更是每天一包硬盒白沙。大家都抢着给村长家帮忙割稻子。

眨子比谁都乐意。他不仅可以吃饱喝足,而且,每天都可以看玫瑰,看那个奶子鼓鼓、屁股圆圆的村长女人。那多养眼养心!眨子心中被一种劲儿捣鼓着。他想,能多看看村长女人,咱狗日的就满足了。

村长女人一般都待在家里,很少到别人家去串门儿。男人们对村长开玩笑说,你狗日的把个女人藏这么紧干吗呢,再水灵的婆娘,也不能光自己一个人看哪,不怕眼睛看瞎!你总得给其他人饱饱眼福。村长受了委屈似的说,老子大老爷儿们没这么小气,那死婆娘不愿意出门,老子总不能拿棒子赶她出门儿吧。村长的女人是山下沙田镇嫁进来的。沙田那地方有钱,一般人家的女儿都不会往山上嫁。可人家村长是什么人,弟弟在县里当了大官,自己又是说了话算数的村长,愣是把个水灵灵的美人儿娶进了深山里。

村长家的稻子终于开镰了。天气极好,就是有点儿热,太阳悬在空中,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山里的知了没完没了地叫闹,比赛似的。红山上的那些树少有的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静静立在山里。

十几号人在村长家吃过早饭,挑了谷箩,往田里去。村长家的水田离村子有些儿远,在两里多路外的山梁上。那田虽然远,但是肯长稻,村长狗日的也没见他怎么伺弄,每年照样哗哗给他长出好几仓谷子。老人家说,人家村长祖先管事儿呢,坟上都冒着青烟。他家的人,现在真是干什么得什么。说来也奇怪,别人家在山梁上的水田就不像村长家的这样肯长稻子。

村长照例不会亲自到田里来劳动。村长在家里指挥两个会弄饭的汉子做饭。由他堂哥大力带队割稻子。山里人闲不住,一到了田里,也不要人说捋起袖子就割起来。打稻的打稻,割穗的割穗,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到了中午,太阳越来越毒,大家身上的汗珠像下雨似的往下流。大力说,大家辛苦啦,这狗日的日头要害人,咱们先回去吃饭,等太阳落下去些再来。大家都快受不了这份热了,听大力这么一说,纷纷放下镰刀,准备回家吃饭。眨子负责打稻,这时候也是汗流浃背,口里面干得厉害,脑袋还有些眩晕。

大家自个儿把自个儿谷箩装满,挑着往村里去。

眨子挑着一满谷萝谷子,走了一小段路儿,忽然想起自己在村长家水田附近放的捕兽夹不知道怎么样了,就停了下来,把谷箩放在路边的树荫下面,抄小路走进树林里去。眨子最喜欢这口野味,他儿子小狗也一样,特别喜欢。每次眨子夹回来野兔或者野麂子,小狗就饭量突增,直到把肚子吃得像蝌蚪那样圆圆滚滚还舍不得放碗筷。眨子有好一向没有夹着东西了。儿子最近老问眨子怎么还没夹着野兔子,他可是想得要流口水了。眨子心疼儿子,天天往山里跑,去放夹子。眨子走到自己放夹子那地方附近的时候,听到了麂子的叫声,心想着老子终于夹着你这狗日的,我家小狗今天可又得胀肚子了。

走进一看,果然一只挺大的麂子正在夹子上挣扎,左脚被死死夹住,汩汩地流着血。麂子那双眼睛异常漂亮,很长很卷的睫毛向上翘着,眼珠里布满了惶恐的神色。看见眨子走过来的时候,麂子急促地叫唤起来,眼睛里漫溢着哀求的神色,有泪光闪烁。开始看着那可怜的麂子的时候,眨子心里生了恻隐之心,念想着,多可怜的小麂子,多漂亮的小麂子,毛色光溜,体形匀称,实在有些不忍心。但后来想到自己的儿子小狗天天闹嚷着要吃野味,自己的胃也已经好久没有吃过喷香的麂子肉,他就放弃了放这只可怜的漂亮麂子走的想法。

眨子取下麂子,在旁边扯了一些蔓藤条儿绑住了它的双脚。那麂子老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眨子,眨子也顾不了这么多,装做没有看见这只美丽的麂子眼中深深的哀求。走出小树林的时候,眨子抬起头看看天空里挂着的太阳,那东西像火炉一样烤着他。眨子看了一会太阳,觉得眼前一片惨白色,眼睛胀得生疼。狗日的日头,要烤死人,眨子想。眨子用力眨了几下眼睛,边骂边向村长家的水田走去。那田里好像有什么人,躺坐在田角一侧的树荫下。走近了,眨子看见那是玫瑰,村长女人。

村长女人正闭着眼睛靠在一棵小树上。身上穿了一件柔姿纱衬衫,薄薄的,有些透明。里面是一件红色的内衣,就是那件红得要命的让他常常心神不宁的内衣。丰满胸脯随着玫瑰均匀的呼吸一上一下微微动着。眨子感觉到了自己下身不可抑制地膨胀了起来。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眨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玫瑰那两只一上一下的大奶子,太阳烈烈的照在他头顶,汗水像小溪流一样,吧嗒吧嗒从他身上往地上掉。虽然有蝉鸣,但眨子感觉周围寂静得像一个没有人烟的世界一般。

眨子像个傻子一般站在太阳底下呆呆的看着玫瑰的时候,那只漂亮而可怜的麂子停止了叫唤,不知是累了还是要死了。

玫瑰突然醒过来了,睁开了那双像眨子手中提着的麂子一样漂亮的眼睛。眨子差点被吓了一跳,那会儿他正盯着玫瑰的胸脯看得走神。他生生地搭讪说,玫瑰嫂子,你在这……干吗哪?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发出的声音颤颤的,像一个初次和后生仔见面的小姑娘。

玫瑰大概也感觉到眨子的眼光里有邪邪的东西,脸根儿有些微发红。生硬地答道说,眨子,你…….哦….那个…..我家那口子说…..怕打好的谷子被别人偷走,叫我来看着。最近听说出了一群专门趁着吃中饭的时候偷人家家里谷子的贼。…….你弄了这么大个麂子,那可得吃上好几餐了。

眨子稍稍定了一下神,把神色恢复了正常,说道,嗯,到时给村长送一腿去。他不好意思说给玫瑰送一腿麂子肉去。说村长最好,村长也喜欢吃野味,眨子每次夹着了野味,都要给村长送一些去。

眨子无法控制内心里那种极强的力量。他没法控制自己,就只好自己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眨子,你狗日的是村长的人,你可不能做出对不起村长的事儿。眨子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觉得还不够,又再用力狠狠咬自己的嘴唇,甚至他察觉到口腔里有咸咸的血味道,才停下来。

眨子想他得马上离开这个充满诱惑的地方。他微微张着嘴对村长的女人说,玫瑰嫂子,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回头我再给你们送麂子肉来。他怕自己改变主意,不等玫瑰回答他,就一路飞奔似的走了。眨子将麂子挂在扁担一侧,挑上谷箩就往村子里跑。

眨子还没走多远,那边传来了村长女人的歌声。唱着那首《粉红色的回忆》: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
晚风吹过温暖我心底我又想起你
多甜蜜多甜蜜怎能忘记
不能忘记你把你写在日记里
不能忘记你心里想的还是你
浪漫的夏季还有浪漫的一个你
给我一个粉红的回忆
喔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依然怀念你
你一言你一语都叫我回忆
就在就在秋天的梦里我又遇见你
总是不能忘记你

      那歌声轻柔温婉,像一只夜莺在夏天的夜里放声歌唱。眨子停下来,听着那些词儿柔柔地钻进了他耳朵里,如同那些秋天的枯黄叶子,簌簌的落在金色泥土上。

眨子从来没有听见村长的女人唱过歌。没想到这个女人的嗓子竟是如此美妙,清脆悦耳,犹如红山沟沟壑壑中的小溪潺潺的流水声。眨子呆呆的听了好一会儿,心中刚刚被压制下去的那股力量又开始在身体的每个旮旯里奔突,血液像一只饿坏的狮子,四处奔突。

要出事啦。眨子知道自己快要出事了。但他再也不能让自己的脑袋听自己使唤。

他将谷箩胡乱往路边一放。那只可怜的麂子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哀凄地叫唤了起来,声音竟然也异常悦耳动听。眨子奔向村长的女人的时候脑袋里有一个想法在团团转转地出现:玫瑰是一只漂亮的麂子,玫瑰是一只漂亮的麂子。

那时候村长的女人不知道危险已经悄悄降临到自己的头上。她喜欢哼唱这首《粉红色的回忆》,那调子轻柔好上口,而且在这样收获的季节里,她想,这是多么适合吟唱的曲子啊。

眨子将玫瑰紧紧的抱进怀里的时候,玫瑰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那时候被吓坏了。她弄不明白眨子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回过头来了。她看着眨子那双充满了邪气的眼睛,她害怕极了。她慌乱的抓向那张看起来有些变形的长满胡子的黑脸。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指甲刺进那个可恶的人的肉里的发出的滋滋滋的钝钝的声响,像一匹陈旧的棉布被撕裂时发出的那种沉闷声音。那张脸立刻出现了很多条红红的印痕,还有鲜红鲜红的血慢慢的渗出,结成珠扑扑往地上掉。

眨子那时候已经成了一条疯狗。一条乱扑乱咬的疯狗。他听见自己在纷乱的对玫瑰说,玫瑰,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你是我眨子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他知道玫瑰在狠狠抓他的脸。那张因为邪气而变形的脸。他感觉到血在脸上往下流淌。但他现在需要的是让内心里的那股充满邪气的力量得到平息,他顾不了其他的一切。

……

…….

玫瑰在撕心裂肺地哭着。那哭声一下一下,敲打在眨子的心里,将他的心敲打得没了底。眨子害怕起来了。

他骂自己,狗日的,你干了些什么?狗日的东西。

眨子越来越害怕。万一玫瑰把这事告诉村长,他眨子肯定要蹲大牢。他想,要是他进了大牢,他儿子怎么办。小狗还要读高中,上大学呢,他那傻不啦叽的娘肯定不能带好他。虽然他眨子并没有让小狗过得很好,但总比罗美丽带要强。那个大舌头的笨女人,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能指望他什么。眨子想,儿子呀,我可怜的小狗,爸爸要是蹲大牢了,你就得造大孽了。

眨子后悔了。眨子想到自己将来要去北京上大学的儿子小狗就后悔了。他不敢去想象罗美丽带儿子能带出什么样儿来。

眨子着急了。

眨子跪在玫瑰的脚下,哭着向玫瑰哀求。

玫瑰嫂子,我狗日的该天打雷劈,我狗日的该千刀万剐,我狗日的该下油锅、下火海,我狗日的要被野狗吃心咬肺。求求嫂子你千万不要告诉村长,我一坐牢,我家的小狗可就没人带了。我家小狗还要读高中,上大学,我还等着老了以后要抽别人送给我家小狗的精品白沙、盒装白酒呀。玫瑰嫂子!

眨子一个劲儿对着村长的女人磕头。一边磕一边喊,求求你!求求你!他的头皮开始破裂,血慢慢流了出来,染红了地上的小石子。

村长的女人一直在哭。眨子脸上的血把他的脸糊成了一团。

眨子抓住玫瑰的脚,满脸惊恐,不停地哀求玫瑰。玫瑰一脚揣开眨子,用无比尖锐的声音叫道,你滚!你滚!你滚!你这只疯狗!你这只疯狗!疯狗!

眨子被揣出几步远。他转过身又对着玫瑰继续磕头,玫瑰捡起石子往眨子砸。口中用了更加尖锐的声音骂道,你滚!疯狗!你滚!你滚!

 

 

眨子回到家,要罗美丽把那担谷挑到村长家去。要罗美丽对村长说他收夹子的时候不小心摔在荆棘丛,把脸刺花了,疼得厉害。还要罗美丽给村长带去了那只眼睛异常漂亮澄澈的麂子。

罗美丽在村长家吃过饭回来,眨子着急地问她村长怎么说。罗美丽说,村长说了,要你家狗日的眨子这两天别干活儿了,好好将脸上的伤养好。眨子又问,村长还说啥了?罗美丽说,村长还说了,要你家狗日的眨子把这些药膏涂在脸上,好得快。罗美丽手上拿了一瓶白瓶的药。眨子知道,那是从城里带回来的好东西。

 

 

 

眨子几天都生活在巨大而沉重的恐惧之中。他在等着玫瑰把他干的坏事儿告诉村长,等着村长的弟弟派一大队警察把他抓走。眨子觉得一天太难过了。一天就像一年那么长。可奇怪的是,好几天都没有什么动静。村长非但没有喊警察来抓他,还每隔几天要罗美丽去拿药给眨子涂。

但这天,罗美丽从村长家里回来的时候,罗美丽哭丧着一张傻脸说,村长好像不高兴了,不高兴了。眨子才刚刚有些平复的紧张情绪骤然高涨起来,他语无伦次问罗美丽怎么回事,村长怎么回事,村长怎么不高兴了?罗美丽摇摇头,说不知道,反正一张脸黑青黑青,不言语。

玫瑰终于还是把他干的坏事儿告诉村长了。眨子想。不过,这不能怪玫瑰,是我狗日的眨子做的坏事。准备蹲大牢就是。迟早的事!眨子对自己说,我狗日的造了孽就得遭老天爷报应。儿子,还有儿子的大学,就听天由命吧。眨子想完后,反倒没有了那么害怕。眨子对罗美丽说,你狗日的,要是老子以后咋的了,你可得好好的带小狗。你听懂了没有?罗美丽端着一副傻像似懂非懂点点头。眨子又说,你狗日的要是不好好带好小狗,老子哪天教你狗日的好看!

眨子平静地待在家里。他在等着警察到来的那一天。他也不要罗美丽再到村长家拿药。他只想静静等待那一天的到来。眨子没事就想,该有多少警察来抓他,开了什么样的车子,还有那一声声哭丧似的报警声是怎样在村前村后呼啸。不知道那些警察会不会都带了黑亮黑亮的枪。他无数次想象他被警察铐住双手带进警车的情形。那一幕已经被他想象得清清楚楚,每一个步骤都想得严严实实。他狠狠抽自己以前节约下来的村长送给他精品白沙,也狠狠喝完了家里剩下的酒。他想自己在牢里可就没有这么多的东西吃了。据说牢里有霸王,什么好东西都必须给他们吃。

眨子一直没有听见公安局车子开进红村的引擎声。他一直对自己说,明天,就是明天了。可是,还是没见那些警察来。那天大力从眨子家门口过,眨子壮了胆子问大力,村长现在不高兴,是怎么了?大力摇着头说,你还不知道?李小山贪钱,被抓起来啦!唉! 

李小山就是村长在城里当局长的弟弟。大力叹着气说,说不定要蹲大牢,李山说不定也要被撤职。听大力这么一说,眨子心突突跳得厉害。他赶忙问大力,村长还有什么事不高兴?大力不耐烦说,我说你狗日的眨子还要村长多少事不高兴呀,这一件就够他操心了,让他几天老了好几岁。你狗日的真是没好心肠,平常还见你挺近乎村长,村长有点事儿你就这样了?眨子忙说,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大力懒得和他理论,自顾上山砍树去了。

眨子看着大力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轻松尔后又一阵阵慌乱。罗美丽在屋里轻轻的哼唱那首正在红村传唱的歌曲《粉红色的回忆》。

  眨子走进屋里,对罗美丽说,唱你狗日的唱,你会唱个卵!他拖起罗美丽进了堂房,狠狠地搅和了她一晌午。

 

 

作者简介:

王啦啦,原名李平,湖南郴州临武人,现居长沙,任大型文学期刊《芙蓉》小说编辑。

 

 

 

 

 

 

 

【作者】: 王啦啦 【编辑】:林海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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