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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煞 (江月)
2008年10月06日 15:18 来源:《黄岩文学》(第九期) 【进入论坛】

2006年 6 月的一个晚上,天沉沉地黑着,星月都隐匿在了厚重的阴霾里。宁杭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歪歪扭扭、漫不经心地在公路上颠着,前车灯的灯光不断地在夜幕下扭动着闪烁的灯光。

开车的是一位四十出头的男人,长相一般,那双眼白过多的眼睛直愣愣地总是给人一种飘忽的感觉。虽然满脸欢愉、但青黄色的脸上却不可掩饰地流露出了一种明显的疲劳和睡眠不足。身边副座上坐着的美艳女孩则显得神采飞扬,飞翘的红唇除了充分地显示着她的年青、充满活力之外,还极度地张扬着一种野性的挑逗。

“喂,你别摸呀摸的,把车开快点好不好?这么慢的速度,像乌龟爬似的,一点儿刺激都没有,真没劲!”女孩一把推开男人那双乱摸的手娇嗔道。

“开快点?这是限速的高速公路呀。宝贝,开快了可是要罚款的啰!”男人色迷迷地斜睨了女孩一眼,又将那不老实的手伸向了女孩。”

“讨厌!罚就罚么,反正罚的都是共产党的钱,又不是你自个儿掏的腰包,你小气什么来着!简直一点儿情调都没有。”女孩又一把将男人的手推开,不高兴地噘起了嘴。

“好好好,为博美人一笑么,我加快速度就是,加快速度就是!”男人捏了一下女孩光滑的手,讨好地笑道:“当年纣王为博妲己一笑而点烽火,而今我为博美人一笑难道就怕这小小的罚款么?嘿嘿,小美人你说得对,反正不要我掏腰包,小气什么来着!罚就罚吧,反正有共产党为我买单。哈哈哈……”那男的脚尖一点,车速便立马直往上跳。130、140、150、160、170、180……望着车速指示盘上一个劲飚升的箭头,女孩直乐得手舞足蹈地开心大笑,“哈哈哈——过瘾,过瘾,太过瘾了!再快些,再快些……”她狂笑着揪住那男人的耳朵直嚷嚷。

“哎哟,宝贝,你饶了我吧!这黑咕隆咚的天,你看这表上的指针都超过180公里/小时了。你知道,今晚我可是喝了不少酒的,到时被人逮住了可不是好玩的哟。再说,出了事乍办?算了,咱们还是稳点儿吧。”男人头脑不糊涂两眼却开始有点儿朦胧地捏了捏那女孩的手哄着说。

“出什么事呀?你看这路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除了咱们俩就连个鬼影儿也瞧不见了,哪能出什么事?谁还管你是不是酒后驾车的?你也太胆小了吧!”女孩发嗲着白了男人一眼。

“哟,小美人还有点文学功底么,想不到还知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这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男人说着又摸了摸女孩光滑的手背。

“你别以为你们这些人有多了不起的,你们不就是有权有钱吗?告诉你,想当初我也是考上了大学的。只因为同时考上大学的还有与我是双胞胎的弟弟,当时他不但考的学校比我好,而且成绩也比我高出许多,更何况他又是家中的男孩。在我们农村,就是我的成绩考得比他好,这二取一的,家中也不会舍掉儿子,让我这丫头片子去上大学。没办法啊,谁让我落生在这贫穷的山村呢?……”女孩望着漆黑一片的茫茫夜空,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哦-,原来是怎样的?可惜呀可惜!要不然,那姑娘在大学里又不知要倾倒多少莘莘学子哪!”男人谄媚地看了一眼女孩笑着说;“好啦好啦,别伤感了,等到了杭州后我带你好好地游一游天堂补偿补偿你的损失吧。怎么样?”说着他又乘机捏了捏女孩那柔软的小手。

“去去,说着说着,你就又不老实起来了。”女孩突然发觉车速怎么一下子又慢了下来,一看车速指示盘,“40公里/小时!” 她一下子惊叫起来,“你有病啊,开得这么慢,你是不是开拖拉机呀?一会儿不管着你,你就跟我玩花招啦是不是?”女孩狠狠地扯着男人的耳朵嚷道。

“哪敢哪敢!我这不正将感情全投入到听姑娘你的叙说中去了吗?人家这叫同情,叫一心不两用么。”男人揉了揉被扯痛的耳朵,卑贱地斜着眼睛瞅着女孩,一脸的馋样。

“谅你也不敢!看你这一副醉醺醺、色迷迷的德行也不像个开车样。下来吧,今晚我就让你开开眼界,看看本姑娘是怎么开车的。”女孩使劲地拧了拧男人的耳朵。

“好好好,别拧别拧,再拧我的耳朵可就掉下来了,我下来就是。说真的,这会儿我的眼睛还真有点睁不开了呢?”男人醉醺醺地下来与女孩换过了座位后,就歪倒在了副座上。嘴里却唠唠叨叨着:“开慢点,不要太快,又起雾了……特别要注意那些高大的货车,它们的后屁股车灯经常是坏的,老远地看不见它,可到了边上,它经常会像幽灵般地突然冒出来,一下子就到了你的眼前,让你措手不及的。你可千万得防着它点,早早地减速……我这可是新车,磕了碰了都不好看相的……”

“行啦行啦,别唠唠叨叨的。我宝马、奔驰开得也多了去了,你这破车算啥呀?喂,你多大岁数了?五十多了吧?我说你呀,也该换换脑袋换换思维及时行乐了?别把一个铜板看得天那么大,老是攥着几个破钱不放。”女孩瞟了他一眼说。

“什么?你说我五十多了?我看上去真的有那么老吗?”男人不觉有点泄气地说。

“那你说你几岁了?难道四十多?”女孩笑着反问道。

“什么叫难道?本人就是四十多么。”男人有点不舒服地说。

“什么?你才四十多?”女孩似乎不相信地又瞟了他一眼,“真没用,才四十多的男人,就这么地经不起折腾了,一副老气横秋没精没神的霉样;说起话来罗罗嗦嗦没完没了像老头儿似地。告诉你,车子磕磕碰碰的是寻常事,要怕磕怕碰的,你就让它躺在车库里永远睡觉不就得了,还开出来干吗?你们这些有钱人哪,就是小气、死算!今天我还真的想给它擦破点皮呢?”女孩满不在乎地说。

 “好好好,只要姑娘你高兴,随便你想怎样都行,这样你不嫌我罗嗦了吧?”大概是长相看起来显老的缘故吧,他这个人平时就特怕人说他老。尤其是和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知怎地,经这女孩这么一说,他还真得觉得自己已很累很提不起精神了,两个眼皮老是瞌在一起,浑身软绵绵地直想睡觉。“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吗?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累这么困地。不,不对。主要是今晚“大补酒”喝得太多了,而后又与这尤物进行了那么一场肉搏战,怎么能不累呢?就是换个比我年轻的也一样啊。”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迷迷糊糊地,他仿佛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拖回到了今晚那些乱七八糟令他血脉贲张的现场。

 

“快,快,快喝呀,你这个笨猪!” 迷迷糊糊地,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又和那帮弟兄们一起,被这年青漂亮浑身都充满着辣劲儿的湖南女孩揪着耳朵,轮着拽到她的胯下,在她放肆的狂笑声中,正对着她那蒙罩着令人心动的女性阴影之处凑去,接连不断地吸吮着从那隐秘之处急涌而出、独家酿造的“艳情大补酒”……迷糊中,他嘴里还不住地咂咂着。

 

“嗨,这妞可真是个尤物,想不到小小年纪的她竟有这么好的功夫,不但能喝,还能玩出那么多花样繁多的“酒道”来!嘿嘿……”他不由地在心里谑笑着。他想起了她怎样毫无顾忌地当着他们这一帮弟兄们的面,突然将自己脱得光光的,还极为张扬地扭动起她那良种母马般的屁股来。随着室内灯光的变暗、聚合;在一束七彩灯光的聚射下,她那膨出的乳房、臀部、圆滑的肩部、光滑的大腿和极富弹性的全身肌肉在极度的扭曲和抖动中无不发出炫目的、肉感的诱惑力。突然间,她竟于众目睽睽中忽地将一只脚高高地翘起然后轻轻地放落在一张凳子上,然后猛地一下鼓起她那白白紧紧毫无皱褶的小肚子,缓缓地将那满满一瓶子的“XO”统统如“虹吸”般地“吸进”她那个神秘的小小洞穴中;接着又憋足了气如喷泉般神奇地将吸进去的“XO”统统地从那洞穴里喷出来;甚至还有意将洞口对着他们这帮看傻了眼的男人们乱喷;直喷得他们个个一头一脸的酒星儿;接着她又将另一瓶“XO”吸进洞穴。然后就将他们这些趴在地上看傻了眼的弟兄们轮着拖进胯下,一个个地“喂吸”起她那独家绝酿“艳情大补酒”来……

他不知道这究竟叫什么功夫,只听得与他一起的一个弟兄嬉笑着对他说:这便是“酒道”。至于何为“酒道”?大家都不想深究。反正是只要够刺激够味大家就会一个劲地叫好……他又想起了那医疗器械商悄悄地与他耳语时猥亵的神态“这妞可是这娱乐城中最叫座的角儿,等会让她好好地伺候你一回,管叫你舍不得放不下的……”。

是啊,那妞还真的是名不虚传啊!她那床上功夫、那繁多的花样儿,简直堪称一流哇!真是太刺激了。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骨酥腿软、想起了自己当初的飘飘欲仙……看来这次的医疗器械“交流会”参加得很有价值啊。嘿嘿,这些医疗器械商也真鬼,真不知道他们都是从哪儿找来这等尤物的。

 

这几年,虽说自己也玩过不少女人,可似这般有趣、有味、有刺激的角色他还从没见识过呢。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比起这等尤物来,自己以前玩过的那些女人,都只能说是泛泛之辈了!他又不住地咂咂嘴,仿佛仍躺在女孩胯下贪婪地吸取着那混合着女孩特有体味的“艳情大补酒”……

 

“啊——,大货车!”

女孩突然一声惊叫,猛地将他从似睡非睡的朦胧中惊醒过来。他睁眼一看,魂都差点被吓了出来。只见自己的“奥迪”为避货车正急速地朝公路中间隔离带上的铁护栏撞去。他一边大叫“刹车刹车!”一边急忙抓住方向盘把它往超车道上打转。可吓昏了头的女孩却早已吓得手忙脚乱地听不到他的“命令”了。本该踩刹车的脚一下子踩上了油门,车子箭一般地向前射去,“砰—”地一声巨响,小轿车不由自主地就钻进了前面那辆大货车的屁股底下。“哗——”地一声,前面挡风玻璃的碎片便急雨般急速地向驾驶室内四处喷射。男人在听到女孩“啊——”地一声绝望的惊叫,又看到一股殷红的血箭从她的喉间喷射而出后,便失去了知觉……

 

“高位截瘫是肯定了的,还有胸口上这个大窟窿……命是不是能保住都很难说……作好心理准备吧!”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在什么地方?男人似乎听到了耳边有说话的声音。

“高位截瘫?说的是谁?难道我受伤了?”模模糊糊地,他似乎记起了那“砰—”地一声巨响;记起了高速飚车;记起了那急速向隔离带铁护栏冲去后硬生生地被自己拉回又急速冲向前面那辆大货车后随着“砰——”地一声巨响而被炸得四处飞溅的挡风玻璃;记起了女孩的那一声绝望惨叫;记起了从女孩喉间汹涌喷出,像腾空升起的血箭然后又四处飞溅的血花;记起了当时自己的前胸和后脑好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后自己就失去了意识时的模糊印象。

 

“车祸!”他的神经怵地一惊,马上下意识地动了动腿。腿不能动!想伸手摸摸身边的女孩,手也不能动!再动动身子,身子也动不了!全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难道自己被卡在车里了?“救命啊!”情急中他立即呼救道。可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他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皮儿又沉沉地睁不开,他的神志又开始模糊起来。“哦,他们说的可能不是我,要不然,怎么我全身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肯定不是我。我只不过是多喝了点酒,神经有点麻木而已……”

 

“先生,这个月你命犯煞星,有一道凶坎,你可得好好避避呀!”

迷迷糊糊地,他似乎想起了这次离家时曾特地请算命先生给自己算的一命。当时那算命的曾说自己这几年乃鸿运高照。但这个月却命犯凶煞,有一道特凶的凶坎,让他一定要小心注意避开。

“犯什么煞?”当时他就问道。

“桃花煞!”算命先生如实点明道。

“嘻嘻……”他一听就在心里窃笑。“什么这个月命犯凶煞,还桃花煞哪!岂不知本人自从当上这市中心医院院长的那一天起,就已然命犯桃花煞了也!”

 

 “……院长,你工作这么忙,还亲自上手术台给病人做手术,真是太辛苦了。你看你累得满头大汗的。哟-,衣服都湿了也。快先喝口水解解乏吧。我这里已给你准备好了换洗的衣服和点心。你先洗个澡,再吃些点心,等会我来给你按摩按摩解解疲乏……”

那是自己刚当上院长后没几天,有一次给一个夜急诊病人做完开颅手术回到病房后,那个虽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以前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的护士长就不由分说地又是替他擦汗又是喂他吃点心还替他放洗澡水为他脱衣服的……他想起了当初自己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后,怎样在她千般的按摩百般的抚弄下恍恍惚惚迷迷糊糊情不自禁骨酥酥地进入了她的怀抱,进入了她那虽经许多异性耕耘却依然温软极富诱惑的隐秘之处的……

记得从那时起,他便开始闯入了桃花阵,从此经受了众多桃花雨的快活洗礼了。“老先生,你错也,到现在你才跟我说什么命犯桃花煞,迟了也!哈哈哈哈—―”他在心里得意地笑道。

 

“快,呼吸机!快,心脏复苏!”突然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蒙住了自己的嘴巴;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自己的心脏。“怎么,难道被抢救的真是自己?”他不由得感到有点恐慌。“扑通-扑通-扑通;”他分明听到了自己有力的心跳。“我的心脏还好着呐,看来是自己多心了。”他又在心里释然地笑了。

 

“……不,不要啊,院长!你不可以这样的!”

“这颤抖的哀哀叫声是谁的?”他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哦,是那个小护士,那个刚进院的小护士。一个小嫩雏!”他的神思又进入了冥想状态。

 

那是春日里一个星期天的上午,天空很晴朗,阳光很明媚,他的心情格外地好,全身都涌动着勃勃的生机。他象征性地在病房里转悠了一圈,就在快要走出病房大楼时,在病房大楼门口他忽地碰上了这位娇美的小护士,他的眼前不觉为之一亮。“奇了,在自己眼皮底下竟会还有这么漂亮的小护士没被自己‘慧眼’识珠,这可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刹那间,他只觉得全身躁动。他“智慧”的眼光极快地瞟了小护士一眼,连名字也没问,就对她说:“你把东西交给她,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严肃地扳着脸,用手指了指与她在一起的那位护士一本正经对那漂亮的小护士说。

“是现在吗?”漂亮的小护士吓得脸儿发青,紧张地问。

“是的。”他随口应了一声,就顾自往门外走去。小护士匆匆地将手中的东西交给身旁的护士,急忙小心翼翼、神色紧张,气都不敢大喘地紧跟在他后面。

 

小护士怯怯地跟他进了院长室,心里七上八下地,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远远地站在角落里等着他发话。

“怎么啦?远远地站在那里,怕我吃了你吗?过来。”他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小护士,故作严肃地说。

小护士慢慢地移动着脚步,忐忑不安地朝他跟前走来,两条不听话的秀腿竟莫名其妙颤颤地发起抖来。

“我有这么可怕吗?看把你吓的!”还没等她走到身边,他就一把将她扯进了怀里。用手托起了她那光洁的脖子,诡异地笑盯着她看道。

“我,我我……;你,你不可以这样的……”小护士抖抖嗦嗦、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什么呀,小丫头!”望着在自己怀中徒然地挣扎着的小护士他得意地将自己罪恶的嘴巴堵了上去。隐隐约约地,她似乎感觉到小护士还在他的怀中扭动。

“那你说我是可以怎样的呢?”他狡黠地松开热吻的口,谑笑地睨视那双惊恐地躲闪着自己的眼光,猛地抱起她走进了办公室里面为自己专设的卧室,一下子把她丢进了那张见证了自己多少风流韵事的大床上。他猥亵而熟练地迅速扒光了小护士的衣服,望着玉体横陈颤颤发抖的她,开心地笑了。

 “别,别,我怕——”眼看他非常随便地就褪下了自己的裤子,漂亮的小护士眼里充满了恐惧,话音儿都颤颤地起了痉挛。

“怕?怕什么?是怕这东西呢?还是怕人家知道?”他得意地抖了抖自己的物件淫邪地望着她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小不点儿!”不由分说地他就将她压倒在了自己的身下……

 

“嘻嘻,感谢上帝!真不知道当初这万能的上帝是如何想到用性这种方法将男人和女人巧妙地接合在一起的?他那极乐的灵感又是来自于何种启发?或许他也是在与许多女人经过了许多次的摸索体验后才创造出这快乐之源的吧!哈哈哈哈—―聪明的上帝!伟大的上帝!万乐淫为首的上帝!万岁!万岁!万万岁!”他在心中疯狂地喊道。

这女人也忒是奇怪。一刻钟之前还怕得发抖的小雏鸡,此刻躺在自己身下反而倒安静得像只小猫了。“哎,那副可怜兮兮的温顺样子还真……”他兴奋地望着小鸟依人般柔顺的小护士。“女人,只有经过了男人粉刷后,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他依稀地想起了不知谁说的一句话:“至理名言,至理名言啊!哈哈哈哈——!”他在心里狂笑着

“嘿嘿,这便是权力的真正好处了!虽然自己长相并不怎么讨人喜欢。可打从自己拥有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后,什么地位、金钱、美女、以及人世间许多原来连想都不敢想的“美好”东西,他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地占有、闪电般地占有、头晕目眩地占有,掠夺了它!哎,难怪人世间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了,可见权力确实是好东西啊!”他在心里感叹道。

 

迷迷糊糊地,男人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做梦般地在飞跃着。轻飘飘地飞过了大片大片的田野、飞过了一重一重的高山,终于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岙里停了下来。

这不是自己的故乡吗?哦,这就是我的故乡,就是生我养我的故乡。他感慨地看了看这曾伴着自己长大的小山村;看着这曾镌刻下了他苦涩的童年、艰难的少年足迹;曾印记下了他不屈的奋斗和顽强的拼搏的日日夜夜的小山村。现在,他又回到了这生他养他的小山村。然小山村依旧,而他可今非昔比了。“我终于出人头地了,我终于也可以为所欲为了。”他昂着头志满意得慢慢地朝前走去,慢慢地朝着那熟悉的村口走去。

是的,是这棵树,就是这棵大大的樟树。“哦――”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十二岁那年秋天一个星期天下午发生在这棵大樟树下的事又清晰地闪现在他的脑海。

 

那天下午,他从山上捡柴禾回来。路过这村口时,无意中竟发现了这棵樟树上有一个大大的鸟窝。他立即就兴奋起来。要知道,在那个缺吃少穿的贫困年代,一窝鸟蛋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是怎样的一种诱惑啊。他马上放下背上的柴禾,“唰唰唰-”地几下便爬上了大树,凑近鸟窝一看,“整整五个鸟蛋呐!”他激动而高兴地看着那五个有着雀斑的椭圆形鸟蛋,站在一个枝杈上迅速地脱下了身上的小马甲,然后将五个鸟蛋如珍宝般地用马甲包好,又顺着枝干慢慢地溜下来。

可这一切却被村里的小霸王,村长的小儿子幺虎看见了。他双脚刚着地,幺虎就过来朝着他伸出手来:“拿来,给我。”小霸王霸道地对着他说。

“不,这是我掏的,凭什么给你。你想要,就自己上树掏去。”他不想理他,背上柴禾就想走。

“哪里走,把鸟蛋给我,”小霸王蛮横地挡住他就抢夺他手中装着鸟蛋的马甲包。

他连忙将柴禾放下,口中嚷道:“这是我掏的,就是不给你。你凭什么白拿人家的东西。”

“我想要,你就得给我。你这个寡妇儿,还不把鸟蛋给我。”小霸王紧揪住小马甲不放。撕拉之下,鸟蛋一下子全掉在了地上,蛋黄蛋清流了一地。他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走过去就狠狠地给了小霸王一拳。于是两个人就你一拳我一拳地便打了起来。别看小霸王长得胖乎乎的,可打起仗来却远不如瘦精精的他。没几下,小霸王就被他打得趴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他这一哭叫,马上就引来了他的两个哥哥:大虎与二虎。“好啊,你这寡妇儿,胆子大得翻了天去了,竟敢打起我弟弟来,你找死啊!”大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将他从兄弟身上揪起,“劈劈啪啪-”地就一连甩了他几个大嘴巴;二虎也马上对他拳打脚踢……等到他母亲闻讯急急赶来时,他早已被打的眼青鼻肿满面开花了。母亲一见立即趴在他身上死死地护住他,苦苦地向村长家的两个儿子求饶,这两只恶虎这才在众人的劝说下扶着小弟扬长而去。

他怎么也忘不了母亲将他背回家后一边给他清洗包扎伤口,一边伤心泪下的情景;怎么也忘不了母亲整整一夜守在他身边不曾合眼,第二天还背着他忍辱负重地到村长家赔礼道歉,还将苦苦积攒下来的十几个鸡蛋送给幺虎以作调养时母亲眼中的泪和自己心中的痛;怎么也忘不了那一个晚上母亲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一边给他缝补被撕碎的小马甲一边流着眼泪对他说的那些话:“儿啊,人家有权有势的,咱们得罪不起啊。要记住以后再也不能招惹他们了。要知道,你妈我这乡村民办教师的这份活儿还是靠人家当村长的爹施舍才保住的,那可是咱们娘俩靠着保命的活儿啊!要不然,靠我一个妇道人家就是一天到晚泡在地里也养不活咱们两个人哪。以后如再碰上他们要你什么东西,就是最喜欢的,你也要给他们。千万不要跟他们争了。这一次如不是扬家老爹前来报讯,你就是被他们打死了也是白死啊。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妈我以后还靠谁过日子呀?……”

“妈,有权的就可以不讲理?有势的就可以这样随便欺负人吗?”他不解地望着满眼泪痕的母亲说。

“怎么不是呢?当官的都是人上人啊!我儿你一定要争气,要读好书,要考上大学,要走出大山,要做人上人!”

 

打从那时起,他就暗暗地下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走出大山,要永远地摆脱村里有权人的欺负。也就从那个时候起,“要有权有势”“要做人上人”这几个字便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烙下了印;也成了他长大后人生的唯一奋斗目标。

 

而真正让他不敢小觑权势之巨大力量的则是在他走进静江市中心医院,成了这家医院外科医生的那一天起。

 

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在母亲那位与当时的卫生局长有一番交情的好心亲戚帮忙下,他这个来自于贫困山区的“寡妇儿”,终于如愿以偿地从一边远的山区医院调入了静江市中心医院工作。进院后,在母亲的谆谆教导下,他是一刻也不敢偷懒尽心尽力兢兢业业地努力工作着。但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如何尽职,可照样什么好处也落不到他头上。且不说那到省城或省以外的大医院进修、学习没他的份;就连那每个月的奖金他也总是拿科里最低的;还有凡是“排不过”来的夜班也总是照顾了他;科里经常有同事不是家中有事就是小孩生病的顶班代班之事也经常关照着让他给尽了义务。而最让他感到没有尊严的则是,每次他被人毫无理由地吆喝来吆喝去时他们对他的那种令人伤感的称呼。比如:“喂,山头人,今天帮我代个班怎样?我家里有点事。”或“喂,山头人,今天我父亲生日,等会中班你就替我接了吧。”等等。这与小时候被人“寡妇儿寡妇儿”地呼来唤去又差得了多少呢?

眼看着自己身边那些权贵的子女一进医院便被安排去进修去学习,并且很快地就得到晋升晋级,而自己却在这住院医生的岗位上一干就是五年且无人问津。有好几次说什么都该轮到他去进修学习了,可当他向科主任提出时,科主任总是以工作忙,科里人手紧,实在安排不出来为由给搪塞了过去。不仅如此,就是科里那些平时见了年青男医生就玩笑不断笑声连连的小护士见了他也总是吝啬得连个笑脸也不给他,就连科里那个胖胖的老姑娘也从没正眼瞧过他。这一切都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也让他常常不由自主地感到非常的愤怒、妒忌和不平。每当此时,他的内心就不知不觉地会萌发出一种怨毒的复仇心态来。于是,他就常常地在心中暗下决心,我一定要混出人样来,我一定要做人上人。但是,现实往往又让他感到非常失望、无奈。他毫无办法,似他这般没半点背景的“山头人”,能进这家全市首屈一指的医院工作已属不易,他又靠什么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哩?为此,他着实黯然神伤了不少次,而且,随着自己年龄的逐渐增大,有时他还会感到一阵阵莫明的恐慌,他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迷茫中。

忍,忍吧!“忍”,可是他从小就被母亲教会了的。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咬着牙齿的“忍”;想起了自己上大学时避开同学们鄙视的眼光躲在一边偷偷的“忍”;想起了大学毕业后眼见一个个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很差却被分配进了城里的一家家医院,而自己这个在学校里年年拿奖学金的高材生却被人家一脚踢进了小山沟的乡级医院时那种欲哭无泪的“忍”。现在自己已经进了这全市最好的医院工作,难道他就忍不下这口窝囊的气了吗?不,他要忍,要无事一般的忍;要让人无所觉察地忍。他不相信凭着自己的“努力”,凭着自己的“忍”,这辈子就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命运这事还真的不好说。后来,就因了一件小事,突然之间还真的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事情发生在市卫生局长父亲生病住院期间。恰好那次局长父亲住院时就住在他所在的那个病房,且又是他分管的那个小组。由于在调动工作时局长给帮了忙,上门致谢时他便认识了局长一家人。于是他就抓住这个天赐的良机,对住院的局长父亲予以了格外地照顾并倾心帮忙。而且做得是那么坦然那么自然,就好像他是为了感恩,为了报答当年局长的帮忙而做的一些不需言谢的举手之劳之事。更由于局长家人口本就简单,就一个女儿且一家人都工作较忙,所以照顾老人的许多事便都由这位非常乐意帮忙的年轻人给包了。那时,别说老人家对他是赞不绝口,就是局长自己看在眼里也记在了心里。局长曾多次对家中人说:“这小子虽说其貌不扬,可却是个老实厚道、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所以一家人也就都不将他当外人看,就当他是乡下亲戚般地让他办这办那的。科室的同志见这般光景,不知就里地竟莫名其妙地对他刮目相看起来。而当有好事者问及他与局长究竟有什么关系时,他总是淡淡地一笑曰:“没有什么关系。”而后就特意缄口不言急急地走开,这就更令他在大家眼里变得神秘起来。

自从意识到这种微妙的道理后,心领神会的他对老人的照顾就更为体贴更为关心起来。还经常俨然像自家人那样,在局长一家人都不在的时候将有些急待处理的事给处理了。而实际上事先他都早已征求了局长一家人意见的。可旁人不知道,就当他是有权替他家处理一些家常事了。这又在无形中加重了他在同事们心中的份量。

后来老人死了,办丧事时,他家许多的杂活几乎全让他于不声不响之中给干了。虽然,当时给局长家帮忙的人很多,但似他这般不邀功,不张扬,不炫耀,总是默默无声地埋头苦干,一见热闹就躲开的,却只有他一人。而他每天进出局长家帮忙就如在自己家一样随便,对局长家东西的放置事情的安排又是那么清楚的也只有他一个。所以,凡经过他手做的一切便全都显得那么妥贴那么地让人看着顺眼。这就不仅让局长就连局长的女儿以及那特别挑剔的夫人都感到了特别的满意。一家人对他的好感最为特出的就是表现在从原来礼貌的“贾医生”到现在亲热的“小贾”这一称呼上。

这一切也让知趣的医院院长觉察到了点什么,于是在一次与局长的闲聊中,院长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随便在局长面前提起了他时说“要是现在的年青人都能像我们医院的小贾那样工作认真,业务求实,任劳任怨的,这医院的学术风气也就会好起来了。可现在一些出身干部家庭的子女就如纨绔子弟般地不求上进,不肯吃苦,只图舒服,只求待遇,可真是白白糟蹋了许多青春好时光啊!”局长听后,也深有所感地一个劲点头道“可不,那些纨绔子弟实在都是些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特别是干你们这行的,让这些人给看病说真的也实在让人提心吊胆!尤其是干这外科的,一不留神,就把人家的命给玩完了。”闲聊中,局长对他的好感更是溢于言表。

自从与局长的这一番“闲聊”后,院长也开始不断地发现了他身上的许多闪光点:诸如工作认真、任劳任怨、业务精勤、不计个人得失等等。这之后,院长不仅亲自点名让他去外地进修学习半年,而且一回来就提拔他当了外科的副主任。而且还将他作为医院后备人才报市局备案。

而他呢?自从经历了局长父亲住院、丧葬之事后,他与这家人已经混得是非常熟悉了。而作为一个医生,他对这一家人的身体健康也特为关注特为关心了。不管是这个家庭成员中的那一位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第一个到家问候、送药的肯定是他无疑。这让局长一家人都觉得方便了不少,也在心里存下了许多的好感与感激之情。可他对他们的感谢及赞誉却始终表现得非常低调、宠辱不惊视若寻常地默默接受着;并在适当的时候一再地表明要不是当初局长鼎力相助将他调到这家医院,他现在说不定仍在那大山沟里埋头苦干不为人知。现在他为他们全家做的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根本不需要什么感谢。而且还对他们说,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就是,反正他也方便。

而此时,局长的女儿,当年华东师大的高材生、市组织部干部科的科长、28岁的老姑娘竟在众多的人选中看中了他。她以她多年工作的组织评价给出的结论是:此人为人忠厚、老实、本份;做事仔细、踏实、认真;工作刻苦求精、上进心强;对人细心、体贴、能知寒问暖。而最被这一家人看好并接受的就是这个人懂得知恩图报,不像现在有些人翅膀一硬便忘恩负义,让人心寒齿冷。虽然其长相一般还尚有点不足,然他们认为:这样的人以后不花心,会关心人。况且对于男人,局长的千金自有她自己的看法:她所看重的只是男人的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因为这关系到一个男人今后的政治命运及仕途。至于容貌什么的,她从来就不予计较。

老话说得好:好运来时,想推都推不掉。

就这样,他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局长的乘龙快婿。就在他们准备婚礼时,医院又凑趣特送了一份礼物给他,那就是任命他为外科主任。这样,那罩在他这个主任前面的“副”字就给去掉了。婚礼上,对于许多同事的赞美和祝福他都淡淡地予以了感谢,对于以前曾戏虐过他鄙视过他压制过他的那些同事他都“宽厚”地致以了最真诚的微笑。这不骄不躁真诚厚道的表现,都让局长一家从心底里感到自己没有挑错女婿。

婚后的日子似乎便显得特别的顺。他不仅在医院里的地位突变,而且社会上那些认识他的人似乎对他也都投以了特别友好的目光。开始他还有点不太明白,后来才知道自己所娶的则是静江市一大“名门望族”的千金。在这个城市里他们家族有一势力庞大的权力网。她的叔叔,就是她父亲的亲弟弟是这个市分管工业的副市长;她的舅舅是市财政局的局长;舅舅的妻舅是公安局长;她的姨父是市里一家最大的药业集团公司总经理,静江市每年的税收据说差不多有1/8来自于这个企业,他工厂生产的药品几乎垄断了周边几个大城市的医院、药店。在这座城市里,就是市长、书记对他都是礼遇有加。他的社会关系网就更厉害了,上可通中央、省府;下则网罗了市、区一级部委办局及社会上的地痞流氓。据说,他本身就是发迹于“黑道”。但虽然有如此庞大的背景,妻子雅雯倒是一个一直恪守“官道”的传统女人。大概在组织部门工作久了的缘故吧,她做人更是守谨的很,一点都不张狂。她选中他做丈夫有一点主要的因素也就是婚前他从不打听她家的任何事,也不向人了解她家的任何社会关系,这就让她认为他对她的好对她及她家人们的关心都是发自于内心的,并无半点攀龙附凤之嫌。婚后,当他“惊讶”于她家有如此深厚如此重要的社会关系时,她则为他的“清纯”而自信地笑了。她不喜欢复杂有太多心机的男人。而他则在“惊讶”之余表现出了非常淡然的样子。完全是一副不懂此行不入此道自我清高的知识分子样子。而这又是妻子一家人最为看重的。

那时候的他,虽然在表面上总给人一种淡然权势、淡然名利、唯知识业务为终生所求的样子。然他的心里却对权势的作用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他知道他的大智若愚只会让妻子一家人对他的仕途更加关心、更为关注、而且有更好的印象;绝对不会有半点反作用。因为,他对这家人的心态太了解了。他仕途的一切根本就不需要自己亲自去打点。他只要把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得好看点;把需要的职称都混到手,拿得上场面就行了。

 

果不出所料,不到三年,他就又被医院任命为医教科主任。在他儿子八周岁生日的那天,经“组织考察”,他又被任命为该院分管业务的副院长。当然在这之前,他的妻子已经被提拔为组织部副部长了。过了两年,恰值老院长因病退居二线,他就理所当然地接任了这拥有十几个亿固定资产,1000多名职工的静江市中心医院院长职务。而他则不负妻望也早已将主任医师这一教授职称混到了手。这可真是名利双收啊。想想当初自己那些非常看好的同学、同事们经过了几十年的艰苦奋斗和不懈努力都没有得到的权势自己却在短短的十年内全部拥有了,他心里那个乐啊真是没法描述。这时候,他已经在现实中进一步地验证了权与势的作用,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才真正地在人前伸直了腰昂起了头;自己人生的价值才真正地得到了体现。一直以来以“忍”为主的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的日子实在是令他太痛苦、太压抑了。现在,他终于也可以像以前自己所仰视的那些权贵们那样随心所欲地弄权、用权、享受这权力所能带来的一切了。他在心里狂喜着。

他为自己一下子摆脱了几十年的思想束缚、言行受制而狂喜。他觉得只有现在,自己心脏里跳动着的才是自己真正的心脏;是一颗完完全全解放了的、自由的心;一颗再也不受任何条件束缚、制约的心。他要以实际行动来告别那些逝去的虚假岁月,从此他将与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同一步伐、同一呼吸、同一心跳。他把过去的一切都看成了社会对他的愧疚;他把过去在不眠之夜对那些权贵的嫉妒、对所有不平的愤恨都变成了现在的对权欲、财欲、兽欲的追求。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他就要尽情地享受。他再也不能虚掷光阴;他要充分地享受新生活、体验新生活、他要将过去没有得到的一切都补回来;他要让自己的后半生没有任何一点遗憾!以前几十年精神上的压抑变成了他现在对所有欲望毫无止境的疯狂掠夺。一种深藏于潜意识里报复社会的行为不可抑止地控制了他的思维驾驭了他的日常生活。

 

虽然,在他刚当上院长的那一段日子里,在妻子的“指点”、“告诫”和“监督”下,他还心存那么几分审慎。然没过多久,他就日继一日地在一群阿谀奉承的部下和一个又一个美女的拥戴下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辨别真假本性的能力。他先是以竞争、工作能力考核等等为借口,不动声色地将以前在精神上奴役或有意无意地戏弄、鄙视过他的那些同事或调离医院各级领导岗位或下到社区工作站。接着又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关系肆无忌惮地在医院内外广选美女,以结成自己的淫乐网。这种由权力所营造出来的声色犬马的淫乐氛围很快地便腐蚀了他的灵魂,腐蚀了的生活,使他终日飘飘然地沉溺于权力和女色之中不能自拔。而那些堕落的女人则像从垃圾堆和被人丢弃的死尸中飞出的一群红头苍蝇,带着一种腐蚀社会腐蚀灵魂的酵素终日嗡嗡地环绕在他身边,竭尽全力地腐蚀着他的神经;腐蚀着他的灵魂。他的道德观念他的情操就在这些女人的大腿间彻底地堕落、完全地解体。望着一张张充满了媚态的笑脸,听着一声声不实的颂词和谄语;他判断是非的思维从此枯竭,他向善去恶的心灵从此麻木;一个又一个错误的导向与思维接连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产生,他觉得自己多年来梦寐以求做“人上人”的梦想终于实现;他觉得自己为所欲为的日子已经到来;他要不顾一切地享受生活,享受一切;他要让自己过去不敢奢望的一切全都让权力来一一实现。

书记兼院长这种中国现今广泛存在的权力过分集中的机制,在失去相关的有效监督后,不可抑制地便形成了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这种权力所带来的独断专横、忘乎所以、贪污腐败、祸国殃民以及种种弊制也就在初掌大权的他身上得到了最有效的体现。在初试这种弊制即尝到了许多甜头后,他的“食欲”便为之大开。在极短的时间内,他的权欲、利欲、名欲、色欲便都得到了极度的恶性膨胀;而这种弊制所导致的种种恶迹便也在他极度扭曲的思维和言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独特展示。他不仅拥有了成群的“姬妾”和“美女”;他还独断了医院药品、器械、物资的采购大权,使任何的招标采购形同一张废纸;他还在每年向社会招聘的医护人员中不择手段地秘密收取“孝敬费”,让招考、面试统统成为蒙人的把戏。为了竞选人大代表,他公然地用公款购买烟酒、购物券等实行贿选。“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只有我不愿想或不愿做的事。”在一次老同学的聚会上,酒醉饭饱后他对着一桌的老同学狂妄地大笑道。他的思维业已进入了极度的张狂中。

他的脑瓜本来就不笨,他的野心本来就够大;一有适宜的土壤、适当的时机,他便能让自己扭曲的思维得到极致的发挥。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内,他就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和美色,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为自己编织了一张张涵盖政府、企业、公、检、法及各有关部门的偌大关系网。虽然,这时候他的岳父、岳父的弟弟等几个在政府任职的官员亲戚都已从原来的岗位上退了下来,可他现在已经不希冀得到来自于他们的帮助了。就凭着自己的那张关系网,他已完全能够应付自如地面对当前政坛的任何风云。他为自己苦心等待的这一天终于如愿地到来而欣喜,也为这一天的到来而癫狂。

 

“什么味?”

正当他神魂飞越、痴痴迷迷地沉湎于对往事的回想中时,突然间,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子非常难闻的气味。“这,不是死亡的气味吗?”

这气味对于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多少次,当他在手术台上抢救危重病人时,经常会有一种类似的气味从病人的体内逸出。然后,往往是他的手术还没结束,那可怜的灵魂便已离开了那寂然的躯壳……

“可现在……不对呀?”他似乎觉察到了这股熟悉的气味竟来自于自己的躯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仔细地闻了闻,“怪了,真的是自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呀?”他不由地想动动自己的躯体,可躯体却毫无反应……突然间他似乎惊慌地觉察到自己生命的车轮已被深深地陷入了沙地里。他不觉惕然地侧耳细听:“啊,那由远而进,悄悄过来的,难道是死神的脚步声?”

他突然觉得一阵惶然!

 

 “不,不会的,这怎么会呢?就怎么一次小小的飚车,难道就成了自己烹制生命快餐的杀手?我的好日子还刚开始呢!”他想起了刚刚才开始没几年的新生活。想到这几年新生活给他的种种刺激、给他的种种享受、给他的那些全新的感受!那可是自己过去几十年里想都不敢想的全新的感受呀?想起自己父亲的早亡;想起了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时的凄苦;想起了年轻守寡的母亲仅凭着自己乡村教师那一点微薄的工资艰难地抚养自己长大,节衣缩食地供养自己上大学的苦辛;想起了大学毕业后因没有靠山、被分配到边远山区时的不得已;想起了自己以前所受的所有的苦和不平的待遇;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奋斗”和“种种付出”;他真得是很不甘心啊!他今天的幸福今天的这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局面,都是自己苦心竭虑、苦熬苦盼了几十年后才得到的呀!“上帝,你太不公平了!”他在心里冤屈地喊着。

 

 “不,我不会死的,现在死神还不会找上我的。算命先生不是说过,自己这几年乃鸿运高照吗?”他在心里宽慰着自己。“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还没有尽情地享受生活、享受生命、享受人间的一切;我还没有将以前没能得到的一切全部补回来;我还没有好好地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哪——”他想起了母亲因自己恶对妻子而苦劝无效气得独自返回山村去时那满眼的泪花;想起了母亲头上的苍苍白发;他不由得泪湿了眼角。这时,从小养成,久存心底的那份对母亲的感恩、报答、思念之情油然冒上心头,“啊-,母亲,孩儿不孝哪!”

 

“……太阳,太阳哪去了?”他想起了不知那本书上的一句话:“太阳下山了,鬼魂出来了;太阳出来了,鬼魂消失了。”他恐惧地对着眼前的一片黑暗拼命地大叫,可是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时间在慢慢地流失,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地,他的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道亮光,“哦,太阳出来了。”他似乎看到了红艳艳的阳光正照射在自己身上,刚才的那团黑暗突然被溶入了一片摇曳的红光中。他觉得死神的脚步又渐渐地离自己而去;那种熟悉的死亡气息也渐渐地散淡而去;他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车轮已挣脱出了沙地,正带着长叹的声音继续前进着……

 

时间在叹息声中缓慢地走着。渐渐地,他觉得自己思维的步伐变得异常地沉重起来,他的眼前恍然地出现了一道闪烁的光圈。光圈里出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奇怪,怎么这些面孔都有点相似,全带着一副谄笑的媚态?她们是谁?哦-,他想起来了,这些全是他往日得宠的美女们。他向她们招招手,示意她们过来。可这些平时巴不得独占魁首粘在自己身上推都推不开的女人,现在竟全都对他的招手理也不理、鄙夷地瞅了他一眼后就一个个地走开了;就连自己平时最为宠爱最为重用被人称为“三大妖姬”的“桃红、柳绿、白牡丹”也扭着屁股毫不停留地走开了。

“混蛋,全他妈的是混蛋!平时你们将甜言蜜语说尽,现在却……”他发怒地想抬起头来大骂一通。可脑袋就像被绑了沙袋似地,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迷迷糊糊中,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使她们在与自己一次次“荣耀”的性交易中冉冉升起,从而成了自己统辖医院权力羽翼下的一个个“左膀右臂”,成了他进军社会、将触角伸向社会各个角落的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突然他的耳边惊响起红楼梦中跛足道人念的《好了歌》。“哦,不是的,应改为只有‘妖精’忘不了才是。当初自己若不是被那些妖精迷得团团转,也不至于就将于自己有情,更于自己有义,时时处处都为着自己着想的结发妻子弃之一边而不顾的?这时,他才恍然有点觉悟。他依稀想起了妻子点点滴滴的好处;想起了自己这些年来终日沉湎于女色,疯狂地追求肉欲,以至于道德败坏、生活糜烂梦一般的生活;想起了自己这许多年的那些恶行、恶念;想起了这几年来自己对妻子的冷落与漠视……

“妖精!”对!妻子平时就是这样骂她们的。自己现在落得如此下场,全是那些妖精们蛊惑的。他想起了自己为了填补这些无耻女人无穷的欲壑,为了应付越来越多的额外“开支”,这几年来他不但体力透支甚多;为了让她们高兴使她们满意,她还千方百计地去敛财、甚至不顾触动法网……要不是妻子,要不是妻子每次都不计前嫌不顾一切地维护他,自己都不知该死过几回了……可自己对妻子却一直,哎——!此刻,他才真正觉得有点大悔而愧了!“都是那些忘恩负义、见钱、见权、见利就眼开、就可以随时随便随人去的妖精们惹的!这些腐蚀社会的毒素们!”他切齿地骂着,他将所有的罪孽都归于了这些弃他而去的往日相好们。

可是他仍然不明白,实际上,当他一味醉生梦死地追求、占有一种贪婪的、掠夺性的、以无穷刺激感官享受、物质享受的同时,一种将生命撕裂的危机就已潜伏在了他的生命迹象中;一种导致自己走向不可挽救的毁灭性的灾难已经潜伏在了他的生命迹象中;他已经由自己的孽行逐渐地将自己的生命置于了堕落与死亡的阴影中;他正在用自己逐渐流失的生命为自己的孽行还债;为自己的恶梦做着烧不开的醒酒汤!

时间,一刻不停地流淌着死亡!

 

 “他现在已经心衰、肾衰、脑衰……恐怕……”

“你说谁?谁心衰、肾衰、脑衰?”他想用手去抓那个看不见的说话人,他要问个明白。可是却什么也没有抓住。

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死亡气息。而且他还似乎看到了正朝他缓缓走来的死神脸上掠过的阴险的微笑。

啊——,它走过来了;正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走过来;它现在已经站在了自己床尾的脚边了;就象一只守候在一具将要死去的躯体边等候着吃死人肉的大兀鹰。

“不,不,你给我滚开,滚开!你这个混蛋!无赖!我不欠你的,你给我滚开!”他大骂着,可是他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呼哧呼哧呼哧……”它似乎听到了死神那极具腐蚀气息的喘息声;听到了它附在自己脚上并开始慢慢地往自己身上爬时散发出来的带着恶臭的喘息声……

“不要,不要!你滚开,滚开!”他使劲地推搡着它,可是他却怎么也推不动……

过了好一会,死神大概是爬累了,于是就紧紧地粘在他的身上不动了,它的头就紧贴在他的胸口上,他一下子觉得胸口被堵得发慌,他又一次地感到了惶然!

 

“啊——,他的脸怎么突然灰黑了,脚也冷了也……”他听到了身边一个女人呜呜的哭泣声。

“她是谁?是雅雯?是自己的结发妻子雅雯?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吗?”她想起了那个被自己所冷落所厌弃的结发妻子。他的眼前闪过了妻子那张有点严肃,缺少点温情然却实实在在朴实善良的脸。大概是在组织部门工作时间太久了的缘故吧,妻子的思维、行动一直来都被严格的戒律束缚捆绑着。即便是夫妻俩独处的时候,她也从不说一句越轨的话,不开一句淫秽的玩笑,连夫妻生活都是那么按部就班地程序化公式化的。有时候他简直就觉得她像个木偶似的索然无味。他觉得她与自己的情趣自己的格调自己的追求和要求实在是相差太远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难以与他合拍。他们两个简直就好像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妻子确确实实是个好妻子,是个传统化的贤妻良母;她的心全在这个家中,全在丈夫与儿子身上。

记得有一次,妻子为了他糜烂的生活方式,严厉地历数他的几大罪状,指责他与几个声名狼藉的姘妇之劣行,试图唤醒他那迷失的良知时。他却死皮赖脸恬不知耻地取笑她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亏呀?那你也尽可以去胡来,去找别的男人寻欢呀!我又不干涉你。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管谁的事家中岂不更加安宁”。谁知妻子一听不禁气得满脸通红,极好面子从不与他大声争吵的她竟破例地怒吼道:“你,你这无赖,想不到你竟变得如此无耻。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为天下的女子都似你的那些娼妇们那么不要脸,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都会不惜出卖自己的肉体自己的灵魂,都是那么地人尽可夫吗?”当时看着她气鼓鼓地冲出家门的样子时他竟还觉得她太幼稚而且还有那么一点可笑的。“都什么时代了,天下还有多少人将贞操当一回事呀?现在可是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你知道不知道!怪不得当初你选读古典文学这个专业,原来你还真的是孔夫子的传人呐。你自己不懂享受就别看着别人眼红么!哈哈哈……”冲着她的背影他放肆地狂笑着。记得那时他还在心里奚落着她:“这古板的女人也实在不开窍,她也不想想,如今在社会上混得出道的男人哪个没有“三妻四妾”的?在社会上混得像模像样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女人哪个没有“后台”没有“靠山”的?你要不是有这偌大的一个家族网给你罩着,就凭你这般老古董的思维和处世方式,你能当上这组织部长吗?”

现在他才明白,妻子一生洁身自好就是为了守着他这个在肉体和灵魂上都不止背叛了她多少次的男人啊!

 

“呼哧呼哧呼哧……”死神又在往上爬了,它的头已经抵住了他的下颌,他害怕极了,连忙哭着大叫道:“雅雯,救救我,快救救我呀—―”他知道此刻妻子就坐在身旁,他也知道此刻只有妻子才会顾及他、心疼他。虽然平时妻子对他的所作所为常常是气得咬牙、恨得发抖;也跟他吵过架、甚至还暗地里闹过离婚。但每次只要是他出事了,她仍然是不计前仇,始终站在自己一边,甚至不惜牺牲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他想起了那次刚刚与他大吵后,伤心地跑出家门,发誓永不回家的妻子,一得知他因涉及商业贿络案被“收审”时,又不顾一切地到处托人找关系为他开脱时的情景……是的,要不是妻子,自己真的不知该死过几次了。可是每次事过后不久,自己就又将妻子对他的所有一切好统统忘却了,又不可抑止地迷倒在了众相好的温柔乡里……

现在眼看着死神就要拽走自己了,眼看着自己人生的美梦就要碎了,可平时那些与自己卿卿我我、千欢万爱的女人们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唯有这个常常被自己无情地冷落、恶意地挖苦的女人却还痴痴地坐在这里苦苦地做着希望他还魂的梦。哎―,露水之情实堪怜,倏恩倏爱,倏痛倏悲,往日缠绵皆是梦;如今是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啊。蓦然间,他那泯灭已久的良心似乎又回到了他的心中,他张了张嘴想对着那善良、老实、痴心的妻子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死神已经趴在了他的脖子上,再怎么努力,他的喉咙也发不出声音来,他不由心灰地失望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好不容易在那块贫瘠的土地上艰难地将自己的生命积攒下来;现在自己却如此轻易、如此不知怜惜地一下子就将他挥霍了出去,“我有愧于父母,有愧于贤妻呀!”他在心中呐喊着。

 

“看,他的嘴唇在发颤呢!”妻子在一边惊呼道。

“儿啊,你醒醒,醒醒哪!都是那些娼妇们作的孽哟。我儿原本是个忠厚老实规规矩矩的好孩子,都是那些娼妇们硬是将你教坏了的。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让你当什么劳什子院长了。原以为你当了院长后会光宗耀祖,会有所作为的;谁知道你一有了权就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了哟!我知道有那么多狐媚的娼妇们成天在你身边转呀转的,就把你给转晕了转坏了转得没心没肺没道德了呀。是那些吞噬男人的娼妇们害了我儿,是那些吞噬男人的娼妇们葬送了我儿呀?我的儿呀,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你可不能让我一个白发人来送你个黑发人哪!……”

“老母亲?是老母亲!他也从老远的乡下赶来了。难道她是来送自己上路的吗?难道,自己的人生道路真的是走到头了?”他想起了因累次说自己不听,且受不了自己一味胡来而赌气独自回那因早已无人居住而荒落的山乡故居的母亲;他似乎又看到了母亲头上那颤动着的满头白发……

 

“哼!小子,什么叫乐极生悲、自作自受知道不知道?!”死神在他耳边嗡声道。

他不由地浑身一颤。他仿佛觉得自己那被掏空了生命的身体、骨头、皮肉都已经慢慢地对着死亡张开,十分凄凉不可阻挡地张开着;他觉得自己可怜的神经正在忽喇喇似大厦倾的毁灭性的巨响中崩溃着。这种凄凉、这种崩溃、这种不可阻挡对终日里被人拥捧着,满耳朵听着奉承话的他来说,又该是多么的可怕!难道我的人生真的要结束了?难道我的生命真的就此不堪一击?

“桃花煞!”他突然一激灵,他想起了算命先生的话。难道这真的就是算命先生所说的那道特凶的凶坎,命犯“桃花煞”!

一种自我毁灭的感觉不可抑止地进入了他混乱、迷幻般的神经系统,并不断地在他迷乱的神经中迅速地膨胀、发酵……

 

恍恍惚惚地,他似乎看到了那双从阴暗的坟墓里伸出的死亡之手正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死人味紧紧地、紧紧地扼住了自己的喉管;他仿佛听到自己的喉管在那钢钳般的魔爪紧扼下发出的“咯咯”声……

 

“医生,求求你,求求你了,他刚才嘴唇还动了动,喉咙也在‘咯咯’地响着,是不是痰堵住喉咙了?医生——,他真的还有救啊!”是妻子哀哀的哭声。

“哎—―”医生摇摇头走了。

 

“雅雯啊,别哭了。看来他是真的走上不归路了。你摸摸,他的身子都已渐渐地发冷了呀!老话说,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当年要不是你爸,要不是你们家,他哪有今天?一个多好的老婆,多好的家,可他就是不知道珍惜;成天做梦般地跟那帮娼妇们鬼混,弄得神魂颠倒的,把个好好的家也弄得不像个家了。我就知道,他迟早要出事的!当初我跟他说了多少话他都听不进去,还说我闲着没事瞎操心。现在弄得这般下场,真是咎由自取啊!哎—,只是苦了媳妇你哪!”老人家抹着眼泪对媳妇说。

“妈,你别说了……”媳妇拿出纸巾替婆婆擦泪道。

“我的好媳妇,妈知道这几年你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要强,要面子,在外从不张扬他对你的种种恶行。可妈知道你心里苦啊!他风光时你遭罪,他瘫在这里了还是你受苦。罪过呀!是我们贾家对不起你啊!”

“妈—”,望着躺在抢救床上,身上插满管子毫无感觉的丈夫,雅雯不由得痛由心生。他想起了这几年来自己对他的一次次规劝;想起了俩人之间一次次的争吵;想起了他胆大妄为的一次次“犯事”;想起了自己因感情上的柔弱,一次次昧着良心为他遮掩恶行、违背组织原则为他开脱罪责,可他却一次次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有恃无恐地将自己坠入到敛财敛色极度荒淫万劫不复的深渊中;想起了一向来要强的自己为了面子,为了不让人指指戳戳地说长道短,人前背后为掩饰他的淫荡他的恶行一味地忍讥挨笑无奈地装痴作傻时心中的痛和心中的苦;想起了婚后的一切一切,雅雯只觉得心力交瘁苦不堪言。忽然间她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婆婆怀中。

“雅雯,雅雯,我的好媳妇,你醒醒啊――”老人家一个劲地哭摇着媳妇。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哪?”悠悠醒来的雅雯恍恍惚惚地痴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气若游丝地望着婆婆自语着。

 

“臭味?那来怎么臭的臭味?”责任护士一进来就捂着鼻子叫。“啊,这个东西怎么开始腐烂了?”责任护士揭开罩布,用手压了压他那极度肿胀的物件,一股稠粘的、浊臭的、黄黄的脓水便从那物件中顺着两腿内侧流下来,旁边的人都捂着鼻子跑开了。

“家属呐,快,快给处理干净。要不然,这抢救室里别的病人家属会有意见的。哎,真是臭死了。也真是奇了,人都没断气,这物件倒先烂了,该不会是平时太作孽了吧!”责任护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捂着鼻子走了出去。

“哎——完了,完了!这下可是彻底地完了!”他模糊的意识还在飘忽着。“无常”一到,“哪怕你铜墙铁壁,哪怕你皇亲国戚,全都不留情面,一概玩完。”他想起了鲁迅先生《朝花夕拾.无常》中的那句话。哎——,想想自己凭着一个静江市中心医院院长的头衔,在那滨海城市里也疯狂了一时。这不就应了那句“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吗?现在,就连那从孽根中流出来,从来都是让自己陪感兴奋和快乐的汁液,竟也成了污染环境的臭水臭气;看来自己这副皮囊离焚尸炉中‘垃圾’的命运也就不远了……”。他意识模糊,戚戚地惶惶着;他的脑海中倏地闪过了三个猩红的大字“桃花煞!”

 

“这护士倒是没说错,这孽根平时也实在是太作孽了……”和媳妇一起清理着他两腿间浊臭的污物时老母亲止不住地老泪横流着。

 

“呜—汪汪……呜—汪汪……”突然间,老人家似乎听到了家中“大黄”似哭非哭的叫声。她连忙拉住媳妇的手颤颤道:“大黄,是大黄在叫。”

“妈,你没事吧?大黄在家里哪。相隔几百里路的,你怎么可能听到它的哭叫声呢?”看着婆婆神神怪怪的样子,雅雯在心里发怵着。“也难怪啊,婆婆他含辛茹苦、好不容易将儿子养大,总算是有了点出息,可却……”雅雯她心里虽然苦极,但看着婆婆的满头白发,心中不由得又为之悲切。

“婆婆她是不是受不了眼前这状况的刺激而——,婆婆啊,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啊!”雅雯心中颤颤地抖着。她强打起精神,连忙楼住婆婆哭着说:“妈,你想开点,我扶你到隔壁那个房间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哪!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啊!”

“不,我没事的。我能挺住。雅雯,你别以为我神经出了什么毛病。不是的。我真的是听到了我家大黄的哭叫声。狗是最有灵性的畜生,他这一哭叫啊,我怕我儿的命真的就保不住了……”老人家呜呜地哭了起来。

“妈,妈——”雅雯抱着婆婆也跟着哭了起来。

 

“呼哧呼哧呼哧,死神的喘息声更响了,他觉得它已将头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已经出不来气了。这时,他多么想对年迈的老母亲说几句话,多么想对贤惠的妻子说声 “对不起!真的好对不起你们啊!”。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了,死神不仅已占据了他的躯壳,而且已钻进他的骨髓里去了,他感到骨髓里正透着一股股逼人的冷气……

 

他思绪飘忽,昏昏糊糊地仿佛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个置身于许多幻影中的影子。往日荒缪怪诞、虚伪自大的日子都已随着幻影自行地破灭;过去的一切就像梦幻般地消失在了一片迷茫中;他仿佛听见自己体内已奏响了一阵阵生命的挽歌。渐渐地,他的思绪跌入了更深层的昏糊状态。恍然间,他似乎感到体内有一股该诅咒的洪水骤然如决堤般地奔流而出,将自己的生命席卷而去;他渐渐地感到自己的躯体与地面失去了联系,身子愈来愈轻,体内空荡荡地漂浮了起来,昏糊的意识里唯有“桃花煞!”“桃花煞!“桃花煞!”三个字一直在打转打转……

 

“呜呜呜——呜呜呜——”狗的叫声忽然由哭叫变成了呜咽。老人家怵地一惊,紧紧地攥住媳妇的双手紧张地说:“大黄,大黄它哭了,它哭了……”老人家涕泪横流、颤颤巍巍地拉着媳妇的手走到了儿子床头,伸手探了探儿子的鼻息,然后颤抖着双手翻开儿子已经松弛的眼帘,发现瞳仁已在他那几乎占满眼眶、直僵僵的眼白中间消散,僵硬的脸也正在慢慢地溶入晦冥之中……她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神志恍惚地喃喃道“他走了,他真的抛下我们走了——”望着那具逐渐冷硬的尸体,老人家眼前一黑,心碎地晕了过去。

 

“妈,妈——”雅雯突然觉得气被憋住了似地,内脏也跟着一阵阵地揪痛着……此刻,她那早已被心火烤干了的泪腺再也流不出一滴残余的泪水;神魂缥缈、满眼恍惚的她紧紧地抱住婆婆,嘶哑的嗓子在抽噎中痉挛地颤抖着……

 

 

【作者】: 江月 【编辑】:林海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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