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的背影
两旁高大的行道树交臂形成幽碧深邃的甬道,车子穿行在其中,每一道转弯都是未知的风景。我非常喜欢并享受这样的时刻,周围都是陌生的脸庞。我不打扰别人也不被人打扰,通体自由,无所挂牵。
就在这可以忘记自己是谁的时刻,堂哥通过电话告诉我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我们的堂叔在野外摔了一跤就过去了。刚五十出头的堂叔是越战老兵,身体向来很好,少有病痛。堂叔和父亲关系很好,我必须将这个消息转告父亲。
我在手机的通讯录里翻找着父亲的手机号码,从头到尾都没有父亲的记录。我抬头呆呆地望了眼窗外,只见绿影一道一道快速掠过。我出来半个月一共接了父亲三次电话:第一次问我在哪里,饮食是否习惯;第二次提醒我一路小心,不要太累;第三次催我回家。这半个月电话来电不是很多,也许我可以从通讯记录里找到父亲的号码。我对父亲的号码很熟悉,一看到就能认出来,只是没有记住。果然,记录还在,我拨通了父亲的手机。
“女儿,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熟悉的声音。
“爸……”
“嘿嘿!”不等我将话说完,父亲就笑开了:“是不是钱不够花了?老爸给汇点?”
我说不是,然后将消息告诉了父亲,电话那头是好久的沉默,最后父亲说:“女儿,半个月了,你也该回家了!”
父亲在我去黑龙江上大学那年开始在邯郸一家钢铁公司上班,两年后又去了本溪,每年只有一个月的假期。大学毕业前我的小本子上记有父亲的电话号码,每当我钱不够的时候都会给父亲打电话。如果我没有记错,毕业后我几乎没给父亲去过电话,因为我根本不用担心,父亲经常来电嘘寒问暖,间隔不超过一个星期。
车子依旧在幽深的林木间穿行,树的空隙点缀着一些晚饭花,天色将暗,晚饭花开始吐出一抹抹嫣红。这开在盛夏夜晚的花是我名字的由来,我出生的那个夏天,总是在傍晚醒来,而父亲会在每个花开的傍晚将我抱出去。后来我上了小学,几乎每个突然飘雨的日子父亲都会出现在我的教室门前。我上中学住校,开学时父亲经常给我送被褥和好吃的。我工作后住单位,去年父亲在家每个星期天他将我的小电驴推到路上,将我要带的东西放在踏板上,问我脚是不是好放。也是去年,我突然发现父亲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花白。
爱一直单向流动,我没有察觉。幽深的道路仿佛没有尽头,车子转过一道道弯,我已无心再看窗外的风景,堂叔去世的消息带给我莫名的空落和惶恐,人生总是飘忽无常。
我将父亲的手机号码存了,然后给父亲发出第一条短信:“老爸,一个人在外各方面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