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区花园里散步,想起昆曲《牡丹亭》中的一句唱词: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那个“许”字的尾音轻软,悠长,绵延,起伏,好似水袖轻甩,把满园春色拉到了眼前:阳光下,植物轻欢,叶片发亮,花事繁盛……
最先惹春的应该是广玉兰了,隔着车窗,看一路的紫和白交相辉映,从含苞到绽放,也没有几天时间,就从沉闷的冬天,一下子切换到了春天。有一天阳光正好,透亮的光影似乎是从下面托着花瓣,照得那紫色白色,无比通透,犹如蜻蜓羽翅,轻盈欲飞,我也兀自觉得身上清减了许多。
花事渐浓,花儿们竞相开放——地头的油菜花最是朴实,一开便是一丘一壑,黄色便高低不落地在山地间勾勒起来,于是,山有了山形,地有了错落感,璀璨的黄色层叠起伏,惹来不少寻春的闲人。高挂枝头的垂丝海棠,浅淡的粉白,淡妆女子般轻轻柔柔地,左一瞥右一眺,白描般地写意着,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如果说垂丝海棠是脸颊带一抹羞涩红晕的少女,那么雪白的樱花则是一位白衣素锦的少年。远远望去,那一树的白,纷纷然,如雪如羽,素雅,轻盈,灵动,往深处看时,还隐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粉,仿若有看不见的花纹和呼吸,直接渗透到一朵花,一种春天植物的所有想象中去了。披一身紫衣的紫荆花,沿着树枝攀爬,把枝条都覆盖成一色的深紫。它的紫色沉郁内敛,高雅深沉,仿佛一根藤上的葡萄串,颇有几分冷凝的气质。它们花形细碎,团团簇簇,每一片都可成蝶,翩翩欲飞。而在一棵树上,借伸展的无数枝杈,它们灿若繁星,美若云霞。
春天,怎能不说说桃花呢,她可是主角——临海白水洋有个桃源村,百亩桃园,漫山遍野,彤云铺面而来。桃花嫣然,粉红或浓或淡,宛如无数翩然的蝴蝶,栖息枝头,天地间灼灼其华,仿若一幅西洋画,气势恢宏。在括苍镇,也有个桃花源,三月中旬正是赏花时。蔽野桃花不似前者汪洋恣肆,经天纬地地泼墨,而是在田间、屋后,堆堆簇簇地怡情而开。有的是一小片,散落在屋子前后;有的是成片成林,煞是壮观。间或还有白如雪的梨花,点缀其间,既让人惊叹那轻盈飘逸的白,又心动于娇艳欲滴的粉。站在某个角度仰视天空,点点桃花点缀在蓝天上,恰似一幅构思巧妙的绣品,让人感叹大自然的精妙。面对一大片桃林,它们是千人一面;面对数棵桃树,又是一人千面——仔细看时,桃花的颜色也不尽相同,深深浅浅,花瓣大小也不一,细碎或大朵,各具神态。和一朵桃花对视良久,便觉出她的灵性,可感她的语言。再放眼望去,桃林就像一个舞台,成千上万朵桃花表演得出神入化。梨树的形态也各有千秋,树冠大的,看上去蔚为壮观,点点白色堆砌出一派莽原的苍凉。逆光而视,又充盈了神性,仿佛不着尘世烟火,独自高洁着,睥睨万物。树冠小的,连成排,远远望去,枝丫朝天,根根如刺,白花轻盈地附着其上,倒呈现出某种锐利的质感来。
桃花灼灼、梨花溶溶,从一个村到另一个村,隔着一丘田,或者几间房,就那么恣肆晕染,似乎整个天地都是花海,粉色和白色的世界。偶尔有菜花的灿黄一闪,这时倒显得多余了,不如就让粉红造势,梨白应和,在大地上写一首婉转迤逦的歌赋,把温存,柔美,娇艳,冷寂,高洁,傲然都写尽,把人间的种种都融进起承转合间,便是这繁花似锦,百味俱全的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