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网除了看看新闻查查资料,就是浏览一下诗歌论坛,主要是了解一下诗坛信息。有一天,我在《星星诗歌》论坛上看到一个贴子,贴的是一组诗《今年的冬天不再冷》,还有作者的地址。这让我的目光没有轻易扫过。在位于东海之滨的小县城黄岩,我的故乡,还有人写诗,而我却不知道。可是,我的脑中又闪过一个模糊的记忆——这个名字,似乎似曾相识。片刻,我的记忆中挖掘出了一段贮存的事件。当然,还是与网络有关。当然,与池天杰的认识,也缘于此。
一位办网站的朋友邀请我参加他们举行的2005新年网友会。我带了几个朋友过去,那晚,我认识了一位带着眼镜,浓眉方脸,一副沉思的样子,显得腼腆而又流露出几分书生气质的年轻人——池天杰。但我只知道他在网络上活跃,其余的一切,都很陌生。但这也算是认识了吧。虽仅仅是一面。那晚,当我回去,记得无风,夜并不十分得黑,九峰路两旁的树默默地站立,和星星对视。
于是,我有点迫不及待地打开贴子,想看看这位老兄的诗。
当我读完这组诗,我忽地想,这个南方的汉子,竟有着北方狼族的血液?他的语言带有南方的柔顺和抒情,却又透出北方的粗砺和强迫感。
我想回到森林中,在火山口
在绥芬河里和我的女人作爱
在寒冷中捕扣着丢失远久的溢淌诗意
我想回到森林中,让那头老骡的叫声
唤回我原始的粗犷,在撮罗子里和母狼对酒
我想回到森林中,让炉火烤红我的灵感,滋滋冒烟
把那些江南风雨里沉沦在我骨子中的肮脏灵魂彻底地蒸发
——《我想回到森林中》
这个敢于在绥芬河里和“我的女人作爱”的诗人,在内心,至少在他的诗歌世界,有着一股豪情,胆魄和令人不容质疑的粗犷与诗意。想回到森林中的男人是怎样的男人?在撮罗子里和母狼对酒的男人是怎样的男人?而这样的男人又是怎样的一个诗人?——他骨子里向往的必定是和北方有关。地理的、心理的、气质的,行为的……而我想,这样的一个诗人,必是南方的反叛者。像他自己所认为的,江南风雨沉沦在我骨子中的是“肮脏灵魂”,他要让它们“彻底地蒸发”。
女人帮我脱下了狍皮掉作的大衣
江南的房子里小火炉窜出原始的灵魂
我咬着犴子肉,喝上一碗人参酒,咧着牙
女人伸出赶骡子的手,在夜色还没浓的时候
早已把江南的冬天变得很温暖
——《今年的冬天不再冷》
他要做的,是想孵化和温暖江南。
也许,第一次与天杰见面,我用了腼腆这个词,可能是一种误解。看来,第一印象并非那么可靠。
通过网络,我们开始了交往。我才知道他还兼任着几个诗歌论坛的版主。网名是天界。我想,这个家伙是把论坛当作自己一块耕地,挥锄施肥,精心呵护着庄稼的生长。可以想象,他戴着眼镜,在电脑前一动不动痴迷的样子。斜阳透过窗玻璃,拂过他的肩,椅子和地板,而他依然没动。只听见键盘的叭嗒声,一行行诗句缓缓淌出……。
网络与诗歌的结合是最近几年的事,而酒与诗的结合,古就有之,传统甚久。一个醉后吟诗的人,在旁人看来,他的豪情,可以冲天。我常常这样想:雪后,与友人在方山顶的草房内(一是要是草房,如杜甫住的那种),红泥筑的小火炉温着一壶酒,大声交谈,肆无忌惮,大碗喝酒。喝再多也不醉,只留一身酒气,满口酒话。可惜这种境界于我是一种奢侈。我的洒量小,闻酒色变,与友人聚会时躲在一角不语,免得被罚酒。
天杰的酒量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敢喝敢醉敢说。和天杰喝过两次酒,但他两次都喝醉了,醉得很狂。他一坐下就喝,一喝杯就见底。自然,这样的喝法易醉,醉了之后就目空一切,什么都说,让人以为他很“张狂”。他也自诩狂人。其实,他并不以自傲误事,却是以父辈风范勉之励之,默默发奋,试图也要活出点模样来。似乎,他对酒有着一种天生的喜好,写过好几首有关酒的诗。他说酒“溅在男人的思想里/忽然间,生出了/许多的怪胎”(《酒的力量》)。甚至,酒的魅力超越了爱情的滋味:
爱上了酒,今生
就不再寂寞
在那摇晃的酒杯中
也会满足了奔腾的欲望
爱上了你,思念
从此长出了角
在那期望穿透的黑暗中
沿着路标四处疯狂的乱撞
爱上你,还不如直接地爱上酒
虽然,你也会酿酒
而且会把自己酿成一种
世界上
最醇的美酒
但是,但是我怕自己真的承受不了
在醇酒酿成的过程中
所需要的那种几年甚至
几十年的默默等待
——《爱上你,还不如直接地爱上酒》
天杰的诗集《空间》,即将付梓,作为友人我由衷地替他高兴。几年来,他把诗歌作为自己的另一个空间,并在这个空间里自由地冥想、飞翔、喜怒、衷乐。得到过幸福和陶醉,也有过苦痛和悲伤。这是他隐密的空间。如他自己所说,也收录了个人的情感天地。这些作品既有感情的真实,也有诗歌艺术的探索。既有纯粹的现实,也有个人的梦想。
有不少朋友评论过天杰的诗,如杨雄先生说:在天界的诗里,不论是内心情思,还是社会、人生、历史这样的实界,可以明显感到“整理”的痕迹。不是说他的句子堆砌和转身换气的形式,在他的文字里,既有性灵的抒发,也有空山来音的轻响,而更多的是在史与实的边缘,提取出现代人的身影。他是多产的,但不属于发现一个句子、几个词后便很快写出诗歌的类型。对诗歌本身充满虔诚,注定他在构建一首诗歌的框架之前,必先整理好素材和思路,不为写作而写作,其所有的呼号和呜咽,都在顺畅里展开,直达读者心房。
萧萧春雨女士说:读天界的诗,我们可以找到一个人思想厚重的部分。他的诗歌有不少是关注人类历史、关怀历史人物的命运,将历史颤抖而又冷静的托起,舔着伤口,残忍地解剖着,不是风花雪月,或痴人说梦,激烈悲壮充满大气。他是属于真性情的写作。狂人如他,竟也柔肠百结。他就率真地、充满激情地写着他心灵深处最真切的爱的痛的感悟,语言单纯简易而真情透纸。
确实,从他的诗中,可以读出心痛的痉挛,浓烈的责任意识和悲悯意识。在一些人彷徨、沉沦、纸醉、金迷时,他却让自己的灵魂清醒,解读着被许多人遗忘的痛楚的历史和迷幻的现实。这是令人肃然起敬的。
最后,再对他的诗说些什么呢?说他诗歌的语言、内涵、形式、内容和技巧吗?说他还应在一首诗的张力上下些工夫吗?这应该让一个诗评家来分析更恰当,通过解构、结构等等手段,像庖丁解牛那样,把一首诗血淋淋地呈现在读者面前。但我觉得,一首诗,更应讲求的是整体的阅读效果。一个诗人,更应追求的是诗歌能否给读者带来感动。这如天杰的诗歌创作理念和今后的写作方向——“我想,假如我的作品能给读者带来一些人生意义上的共鸣和感悟,就很满足了。”
真的,我不应该过多的说他的诗歌。他诗的好与坏,是读者的事。希望每一位读者,都能在天杰的私人空间寻找到一个喧嚣的红尘俗世里安逸淡泊的空间。作为友人,我希望天杰在自己的空间里,得到一份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