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有诗云:“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在秋意渐浓的日子里,漫步街头,水果摊上已经摆上了青绿色的橘子。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生活过的小村庄─后洋,想起了那里曾有过的大片橘林,以及林中橘子挂满枝头的好景色。那是一片多么郁郁葱葱的橘林啊,它从小村庄一直延伸到永宁江的江边,曾经伴随着我度过童年。多少回,我和弟弟妹妹沿着发白的林间小路去捕知了,捉小鱼,我们还提着篮子捡橘实(从树上掉下的小青果),拖着麻袋扫橘叶,捡到的橘实和蝉蜕可以卖钱缴学费,橘叶则可以烧火做饭。
记得联产承包责任制之后,我爷爷和母亲各分到了大大小小二十几棵橘树。土地真的是农民的命根子,为了这些吸取了永宁江岸边地气精华的橘树,我爷爷直到八十多岁还在林间劳动着,如今爷爷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可他荷锄前往林间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父亲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椒江上班,常要出海远航,田间的劳动都落在了母亲身上。我母亲自学成材,发挥出管理橘林的巨大潜能。她通过剪枝、锄草、喷药、施肥、捉虫、清沟等一系列工作,把自家橘林侍弄成了一座美丽的园林,每棵橘树的树冠圆圆的,绿荫如盖,林间的通道平整干净。当白色的橘花竞相开放,或者空地上有紫色的蚕豆花、黄色的油菜花开了的时候,蝴蝶就飞舞在花丛中,小蜜蜂也来光顾,至今我都觉得橘花蜜是所有蜂蜜中最清香可口的。
母亲“园林”中的橘树们焕发着勃勃生机,尤其是一株本地早橘树,每年硕果累累,而且这株老橘树上生出的“本地早”,每只橘子的表皮都薄薄的,有着细细的花纹,剥开后,里面的瓤晶莹透明,味道特别好。怪不得黄岩有句老话:“讲功饭店嫂,吃功本地早”。我觉得在如今品种繁多的水果市场中,“本地早”虽不是最名贵的,却独具一种秀外慧中的气质。因此我非常喜爱它,喜爱的程度,简直可以用“黄山归来不看岳”来形容:对于初秋时节街上卖的青橘子,我没有一点想吃的欲望;对于薄皮细花的“本地早”,我却可以日啖此橘十几个,心里暗想着“不妨长做黄岩人”。
甜美的果实来之不易,需要付出很多艰辛的劳动。象锄草的活看似轻松,可是做久了,握锄头柄的手掌上就会生出老茧来。施肥的活又脏又臭,还要花大力气搬运肥料。很多次和母亲一起去喷洒农药,我在水桶边象打气一样一上一下地拉动喷雾机,母亲举着的喷头就喷洒出了药水,一天下来,橘叶上的害虫经过药水的洗礼都奄奄一息,母亲虽身穿蓝大褂,还戴着草帽和口罩,可药水还是不可避免地飘进她的眼睛、耳朵和脖子,最后,她的眼睛因为药水的刺激而有点发红,脸上、身上也都沾湿了;橘子成熟的那段日子,每天下午我回到家,天快黑了,母亲却还在林中摘橘子,我沿着林间小路去找她,路上陆陆续续有橘农拉着一车车橘子回家,夜幕中,我看到前面有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正拉着车朝我过来,我马上跑过去,默默地推着车,只见前面的母亲,她有点凌乱的头发在晚风中飘拂着。
卖橘也比较辛苦。为了第二天到柑橘市场卖橘,我们在前一天晚上就要把橘子放进橘箩,稍微好看的橘子要放在上面,手拉车的轮胎也要打足气。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和母亲就拉着一车橘子出发了,到市场去要经过西江闸的桥面,上坡前我们先歇一下,然后母亲用劲拉我用力推,把满满的一车橘子送上桥。到了市场,已经有很多橘农在推销自己的产品了,也有很多橘子贩运户举着手电筒在选购,一看到我们的橘子进场,马上赶了过来,照照这箩,照照那箩,问问价钱,翻翻一箩橘子是不是上下一样……
母亲种的橘子由于大小均匀,光滑润泽,一般早早就卖完了。卖完橘子,空车上卧着几个空橘箩,装回母亲从第二菜市场买来的鱼肉蔬菜,母亲的口袋明显地鼓出来了。记得橘树承包到户的第一年,母亲卖橘得了四、五千块钱,照这么下去,“万元户”的目标可望又可及,她就为家里买了一台十四寸的“西湖”牌黑白电视机,为当时上中学的我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我们的日子有点从温饱向小康迈进的味道了。
进入新的世纪,紧靠城区的那一片橘林被规划的村民别墅区和充满现代气息的永宁公园所代替,西江闸也成为了公园的组成部分。这也许是历史的必然,只是我无法不关注那里的改变。上次回娘家,我得知村里的村民大都办理了失土农民养老保险,母亲也办理了,她现在每个月都可以领到养老金,那么村民们应该能够安心地“居住在公园里,生活在风景中”了吧。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每次走进小村庄的感觉,还是和走在别的任何地方的感觉都不一样。因为这是一片生长过橘树的土地,那里有很多象我母亲一样勤劳的父老乡亲,正是他们,教我懂得了付出总有回报的道理;在年复一年的春华秋实中,那一片橘林温柔地守望着我走向成熟,无论是在青涩的童年时代,还是长大成人,我始终珍藏着这份热爱橘乡的情怀。这,才是永远无法改变的。
作者简介:
林海燕,浙江黄岩人,现供职于黄岩人寿保险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