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睁眼总有刹那失神,以为还生活在东北,晚间有雪飘落,轻拥大地入眠。拉开窗帘,原是门前夜放的李花,映亮微曙的天。
沉浸在数字和模拟信号编织出的精彩纷呈的世界一整天了,脑细胞和骨架开始潮湿发霉。晚饭后,
屋后的白玉兰,前些天还是灰色裸露的枝条,枝条上尽是灰色疙瘩。而今,疙瘩爆开,繁花满树,大片大片的花瓣丰盈了细瘦的身躯,穿透月光的雾站成白色的亮点,生动了初春夜晚的萧瑟。我家在村子深处,一条水泥路从外面绵延到屋前止住前进的步伐。出了院子,向北是泥路,通往山顶。路上布满小小的石块,走在上面,硌得脚底微疼,此刻我和土地仅有一层鞋底的距离。白玉兰是邻居的,他们一家外出种瓜了,那三间本该灯火通明混着娃娃笑声,大人说教声的瓦房在月色里死寂着。玉兰花斜倚石块堆砌成的矮墙,所有枝条伸展在路的上方,白色花瓣铺了一地,月光从枝头渗下,在落花上形成班驳的影。路的另一边是桔林,树叶稀稀落落,树枝无精打采且凌乱,怕是得了营养不良的病。地上厚厚的一层枯草,枯草中间依稀可辨几个年岁久远的坟包,沉默的躺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世世代代以桔为生,想必坟里的人,也种了一生的桔!
月光流泻在泥路上,近处闪着黑灰的光,越往山里延伸,颜色越暗,最后消失在拐弯处。我顺着路前行,走了一段,转身,离了大路,从小岔路入了桔林,这条小岔路通往溪岸。流水潺潺,我却看不到水波晃动,是小溪旁边长了一大片的竹子,茂密的叶挡住了清冷的水光。我不记得岸下凸出的那片地上种有竹子,记忆中有几棵桃树,年年开春,花芽吐露,红艳艳整片,在下游还可见到落花随流水而下。沿着溪岸,出了桔林,田野在眼前展开,几块地上有齐整的蔬菜,月色很暗,我看不清是什么。大部分田荒芜着,不复多年前麦苗荫荫的模样。田野尽头两处灯火孤寂的亮着,昏沉夜色中的两个温暖的幻影,纾解了我隐隐揪紧的心。
过了桥,走没多久,接近光源时,有狗吠传来,很凶,可能是好久不见客了,更何况是不速之客,完全陌生的气息闯入它的领地,它自然要示警。又到了这里,一面是墙,一面是加高了的地基,中间是
枯萎的狗尾巴草淹没了自家曾经潮湿漆黑的泥地,月光锁着草穗,有些朦胧,颓败的灶在昭告多年前人的踪迹。前面有一条通往竹林的小径,小径由大而椭圆的石块垒成,石块被经年累月的脚步磨的光亮。而今小径已被凋敝的荒草侵吞,不是早年模样。只有祖宗祠堂依旧,祠堂里的牌位消失于那场浩劫,每逢节日,即使搬迁出去的子孙还是会到这里祭祀,点上香火。先祖是风
孩子的哭声传来,打破夜的寂寞,也将我钻入时光缝隙里许久的思绪拉了回来。是堂叔的儿子在哭,接着是叔叔婶婶轻哄的声音,灯光从窗户里出来,照到地上,照在细碎的瓦片上。我在暗处,一墙之隔,即使狗曾吠过,屋内的人还是不知道有客到来。我静静的站着,
人生最初,记忆底层的往事一层层翻出,在迷迷月色里越来越清晰。哭声歇了,灯灭了,脚轻叩楼梯的声音传出。我,也该走了,毕竟我是——客。月华如薄纱罩着荒草,竹林,祖宗祠堂。
溪水缓缓流动,月将自己和岸边的苦楝树一同投影在水里,苦楝树光秃秃的,上面有几棵干枯的苦楝子。苦楝在秋天里展尽风华后,抖落一身的装饰,让本初的躯干与霜雪做最亲密的接触,静默了一个寒冬。不几天它就会将苦酿了一个冬的最美的色彩渲染上枝头。多久了,仿佛长进一个漂浮在半空泡泡里,泡泡四周有四季的风吹过,万物枯荣,而我,仅抬头看了一眼又专注于泡泡里的事物,有时伸手想感受风的清凉,花的明媚,却被泡壁挡住,无法做更近些的接触,今晚,终于将泡泡撕开了一道口,我的手够到了四季的风口。
家门前,李花正艳,月笼轻烟烟笼花。
作者简介:
吴万红,浙江黄岩人,现为新前中学教师。此文为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