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禽传
午后,群鸟停止了鸣叫,
在天空张开翅膀,激起旋风
拍打着河岸的背影,拍打
火车经过的“之”字形道路,
拍打那庞大、冲动,犀牛般的白天,
继之而来的夜晚,害怕飞禽的猫王。
这些鸟儿,选择树丛,甚至
降临到海岸,站在朽烂的船板上,
歇一会儿,或不再等待,继续上升,
借助于一股不期而至的暖流,
伸直翅膀,给人以跌落的错觉。
空气在飞,鸟儿停顿在时间之外。
哦,自由,凭借飞禽塑形,
就像有一只神秘的手不停捏合,
将陶土置于烈火之窑,诞生即蜕变
人称之为鸟儿或飞禽,被赋予隐蔽的
生存原理:细长或扁平的嘴,弯曲的颈
羽毛下温热的躯体。尚未展翅的形态
谁也无法识破,直到它鸣叫着
刺破天空,再俯冲下来注视大地,
我们才知道它身手不凡,猛烈
却包藏温柔之心:以悠闲的姿态,
翻弄着斑斓的羽毛,炫示神的调色板;
或在荒野走来跳去,醉心于流浪,
独立特行,在雏菊和野艾之间,咕咕作响。
当飞行的时刻到来,它不慌不忙地
直插青云或在空中来几个转身。
飞,不飞,都是它的自由,却不任性。
飞行中,鸟儿根本不理会甚幺
均衡法则,尽管无意中创造了定律,
未及留意自己画在空中的抛物线或椭圆,
离开地面时就放弃了对足蹼的欣赏,
也不想细察腹部的斑纹,非凡的彩绘,
飞禽,一批感官至上者。飞是命运,
正如直立与行走是人的本能,
滑行是蛇的光荣。
那时,鸟儿一定急于离开,
上帝给它以天空,使其安分。
永是飞越。从寒冷的极地
深入中亚细亚或南美,神奇而广大,
它们疲倦而兴奋地活着,这就是候鸟的
理性,甚至高于人类,却不乏激情,
在无知中保持精妙的平衡,保持
感觉的恒温。这些不知优雅者
迁移中的安宁,是飞禽最动人的图景,
一阵哀鸣,表明家族成员一次意外的凋落,
旋即出现新的飞行图案:行动的秩序
就像动身时的果断,都给我们以确切的
信念:家园之美,于再度寻找之中
逐渐显露。有时分不清这种飞越,
是权力还是放弃,或者纯粹的想象?
天空溃退,鸟儿又一次越过边界,
激越的啁啾,日夜敲打裸露的岩石。
病历
紫色的光影,乳白色的,
间或是黄色的光。核磁共振
尖锐的叫声,沿着蓝色的帷幔,
汇合成陪审团的合议:“下去吧!”
到处是绿色的猫眼,医生与显示屏,
就像法官和维持开庭秩序的警察之间
交换眼神。“还有谁?”另一个可怜虫被
押进来,那些注入静脉的造影剂立刻发作。
四肢发冷,而肠胃却被烈焰炙烤着;
所有不易分清的光线,橙色的、桔黄色的
光影,伴随着昏头昏脑做爱时的灯光,在眼前
都得到中肯的细分缕析;单薄而柔韧的芦苇,
铿锵作响的死亡迭影,摇撼成一派成熟
的和平景象;细小的疑问随着私语和
打翻在地的矿泉水瓶,以及坏脸色
定格成:热锡屋顶上的猫与伯格曼那束
穿透裸夜的冬日之光,少量的奏鸣曲。
结果可想而知:大多数人提前获释,
转瞬间就与护士调笑,与年轻、前额光洁、
戴上一付精致眼镜的实习女医生谈论着
尚未落实的人生。而躺在病房居中位置的,
那位面色蜡黄的小伙子,已经冒出
与他宽大的骨骼不相称的层层细汗,
在被子的包裹下,像个黎明前的中锋。
两年来已是第三次住院,已经没有什幺
该隐晦的事,全力应付恶心的疼痛感,
同医生讨论自己病情的地盘和大势;
还想象着藏在背后的那一点点日子,
怎样从门缝中偷偷溜进,与他缱绻相偎,
像一个天性快乐却从不放肆的小情人。
他有好多本病历,就像一伙游兵散勇。
作者简介
王自亮 ,浙江黄岩人,诗人,参加过第二届“青春诗会”,曾任报社总编辑、政府职员。现为吉利控股集团副总裁,浙江大学公共管理学院兼职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