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片光。清晨光线透过东山山脊上的树木,一束一束漫溢开来,有雾霭缭绕,有微尘舞蹈。日光之下,皆是乐事,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那馨甜的味道,蓝丝绒一般幸福而温柔的触感如此不同,我闭着眼睛,就能将它辨认。这片降临在大年初一的神奇光芒一直亮在我童年的梦中。
时光如水,平滑静止,过年的一切渐渐与我无关。
放假了,寒雨缠绵,我蜗在房间里,隐在电脑屏幕后面,关闭手机,与世隔绝,看片,看书。我隐约记得网络上的新闻如是写道:一对在深圳打工买不到票的民工夫妻,开了三天三夜的摩托车,回到了家,两人三天共瘦了十一斤。由于车票紧张,许多民工将选择以这种方式回家。火车站增开了多少趟列车,机场增开了多少航班。小虎队解散后第一次上春晚。等等等等。远在美国唐人街的朋友更改了网上的签名:Chinese new year is almost here。时光轨道之外的人,像看电影一样看着春节的来临,这不是一部好剧,撩动不了我的身与心。
大年二十四,雨终于止息,光线穿透云层,驱散风雨如晦。因为要去参加同学的婚礼,我不得不走出去。行经大街,触目皆是喜气的大红。公园里树立着巨大老虎,行道树上挂起红色的灯笼,店铺中贴满打折的信息,商店中堆叠着年货,如潮水般来往的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阳光照耀下的一切明朗而美好,仿佛头顶照着的竟是童年梦中的那道光。
春节已经完完全全到了,如此欢喜温暖。沉没在时光中的人,被过年的信息拎出水面,投到过年的人群和氛围中。我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渗漏阳光的天宇下,远行的人在旅途中日夜兼程赶回久违的故乡,在家的人去商场挑选年货,购买衣服,在厅堂洗涮整理。太阳在西山头上隐去之后,小年夜已经到来,年的气息更加近了。接下来的几天,无序的将变为有序,辗转忙碌将换回物质上的丰饶,劳苦疲惫后紊乱的心跳将逐渐恢复平静,累积的辛酸将散去,满足和轻松将充斥全身。
做麻糍,贴春联,包粽子,祭祀祖先,吃火热的年夜饭。喜气而幸福的忙碌,在大年三十晚上,将随着深夜绚烂的烟花落定。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花火升腾闪烁。新桐初引,清露晨流,主妇们拿出一盘盘祭祀的盆盘摆天地,祭灶神。然后去寺庙,奉上香火。天地人神共庆。
然后,那片光将缓缓降临,雾霭缭绕,微尘舞蹈。光尘笼罩下,遗失的已找回,缺憾已弥补,伤痕被抚慰,人的面容如鲜花般皎好。物丰衣鲜,闲适无愁。
日光下的一切,如此美好!我们所为之向往和奔忙的,就是那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