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黄岩山下郎村的长者回忆,此地石板仓的开采有了四百多年的历史,也就是说,从明朝就已开采。这座石板仓如今被开发成以“石窟”为主题的旅游景区。然而其前身是一部石板开采者荣耀与辛酸交织的传记。
在水泥尚未普及的上世纪80年代前,石板成为建材的一个主力军被广泛运用到桥梁、路面、水渠乃至粪坑,最普及的是当地的民房,几乎家家建了两层的石板屋。
石板地石板栅栏石板屋
有镂空了的红角星的石板屋
独立的石板屋
如今空无一人的石板屋
属于二队的石板屋为仓库
山下郎小学内的石板屋
羊年临近,我走访了山下郎村及相邻的洋头村,这两村在上世纪80年代前有许多人从事石板矿作业,这些开凿出来的石板销往本地区及浙江省内外。他们每人的收入是当时一个劳动力的7倍,生活相对富裕,然而就像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魔鬼。他们因矽肺病过早离世,平均寿命60岁。村里有位长者还告诉我,当年女子争着嫁给那些石板工,但日后因此伤心哀号,余下寡妇孤儿……
山下郎位于东官河一河段,这支河向东,从黄岩通向旧称海门的椒江,按公路里程算近二十公里,然而绕来绕去的水路里程不止这些。山下郎是这条水路坐小汽船经过的一个大站(埠)。那时陆路和车运并不发达,从黄岩小东门到当时属于黄岩县的海门镇有两条水上交通,一是坐内河客船,二是坐外江小火轮(从黄岩北门码头到海门码头)。内河的客船每天至少有一趟船往返。小汽船从黄岩启航到途经山下郎路廊边的埠头,前一埠为山下舟,乘客从石板铺的埠头或上或下,至今这两个埠头仍在,在同属于山下郎村的山下舟还保留着一座宽一米左右的老桥,也是石板铺的桥面,桥栏是石板雕的。边上并列着宽大的利民桥,前方即将开通隧道到路桥。
山下郎是个大村,下有四个自然村,分别是山下郎、上郎、山下舟、唐古。如今,将四个自然村划为山一郎一至四区。
古时山下郎还是陆路的一个驿站,当地人称之为路廊。驿站是古时的邮路,为官文传递者旅途劳顿和行人跋涉后需作短暂休息之所,供有茶水等。在上郎临河边,我见到一座专为驿神供奉的车路神小庙,当然山下郎路廊也有小庙,庙里正中间的数尊神像旁站立着一位牵马的驿官。
山下郎的郎字跟郎姓有关,这里有一郎姓分支。山下舟的舟与周谐音,也就是说此自然村周为大姓。中国的地名以姓氏来命名或以姓嵌名,是一种地名类型。
这天我碰到了一位陈姓老伯,两鬓斑白,中间秃顶,他正在山下郎原二队石板铺的晒谷场上把晒干的猪粪收入包中准备作人工肥料,陈老伯告诉我,郎文标的先祖郎景魁(音)在古代中了武进士,当上元帅,也就是说山下郎的郎姓跟他有渊源。在慈祥又熟谙村史的陈老伯指点下,我来到近在咫尺的一栋小型五凤楼,这里原是郎文标的故居,这宅子有了一百多年了,位于田园旁,想必主人当时归隐乡间。郎文标的成分仅次于地主,这宅子到了士改时自然被重新分配了。
在山下郎及邻村洋头,除了新建的住宅区外,仍保留了大部分的石板屋及其他石板材的建筑物。这些房屋至少有了三四十年历史了。
从建房间数来看,有的是单间的,兼有可用来堆放杂物的披屋,自成一统,或临街,或在转角;有的是两间为一栋的;也有三五间为一栋,或临河而建的。
走访中,我看到看上去仍然很坚固的一栋两间石板屋,碰到正在门前做点零活的应老伯,他75岁了,精神抖擞,正用锤子砸着塑料回收物,这位叫应小土的老伯说:“这房子算起来40多年了,是我和我弟应小生的,每人一间。”
这些石板厚三四十厘米。从建材结构来看,除屋顶瓦片外,全是石板的;还有与石条或砖混搭的,比如东西两边墙壁用石板,南北两头用砖或石条或木头……
有关石板开采工序,曾有行内人概括为六个步骤:一、开面和试采;二、打岩头和打销;三、打断;四、拄岩及划线;五、凿铮;六、提硝(出板)。那时没有电动的液压分裂机、钻打孔、挖机,只有用手拿了大锤小锤捶打铁钎,顶多在开山时用炸药炸开上顶,之后从整大块的带有裂缝的岩石中分凿出一块块石板。
可想而知,那些青壮工强度劳作,气喘如牛,却在矿内满是粉尘中呼吸,他们的肺部如何经受得住如此长久摧残。他们的收入虽然可观,那是生命的极大透支换来的。以至于年数大时,因病每每整日整夜坐卧不能,只好站着呼吸,但却因肺的受损不能吸入空气而处于窒闷中……这个行业随着水泥取而代之而终止,更是由于改革开放,因为经济多元,这一带的村民不必困守旧业,广开财路。
山下郎一带的石板屋群,既是一个时代的建筑样本,还蕴含着石板开采工的血泪史。如同长城的建造及其后来作为珍贵的文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