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奕兴(左)和张怀江(右)合影
大树、老树和小树
老家
傍山小路
江南雨
11月5日深夜，得知顾奕兴老师于当天下午驾鹤西去，震惊不已。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又是出人意料，这一天到来得竟这么早！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但那份纪念不容忘却。
那个因为喜爱，义无反顾地走上了木刻之路，并在这条路上历经磨难却始终不悔，一走就是六十多年的老人是值得我们致敬的。让我们记住他吧！
赢得生前身后名，如今抛下了画笔
顾奕兴(1932年7月—2017年11月)，别名一声，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1954年毕业于华东师大历史学专业，长期从事版画创作和美术教育工作，曾任黄岩师范美术教师、高级讲师，浙江美术家协会理事、黄岩政协副主席、台州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黄岩文联副主席等。他1983年开始负责编辑手拓版画丛刊《啄木鸟》，1992年获“中国五六十年代优秀版画家”称号，荣膺鲁迅版画奖，出版有《顾奕兴版画选》《二十世纪著名老画家致顾奕兴信函集》《啄木斋艺事丛谈》，传略辑入《中国美术年鉴》《中国文艺家传集》《中国美术家人名词典》。
他的这些成就也获得了同行们的高度认可，他们如是评价顾老师：
版画大师、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版画艺术委员会主任的彦涵先生：“我感觉到，您是从基层的艰难生活中一步步走出来，而在艺术上勤奋不懈求实存真，广采博涉，终于能够积微而致著，实在是很不容易的。您这许多出自心手的版画佳作，如同一首首现实生活的赞歌，也是时代进程中的点点印痕，至为可贵。您的版画，明朗爽快，典雅神韵，具有自己的风格，令人深爱不已。”
版画大师、曾任鲁迅美术学院版画系主任的朱鸣冈先生：“你的作品同过去大不一样了，中国有句古话叫‘苍天不负苦心人’，几十年岁月对你来说是一个勇往直前，大踏步前进的过程，令老朋友高兴，其中不少作品都很精彩。”
版画大师、曾任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的赵延年先生：“他的作品，就像他的人一样，散发出浓郁的热情，使人感受到一种特有的美感。在这本选集中，我有不少喜欢的作品，特别是他的黑白木刻，如《通向远方》《黄浦江》《纵横交错》《愚公的作品》《煤海》《新区》《游击队之路》《天台山组画》等等。”
版画大师、曾任中国版画家协会副主席的杨可扬先生：“80年代以后，他的版画创作有了新的突破，简练而又强烈的版画语言，在他的作品中进一步得到了发挥，如《愚公的作品》《背水楼》《通向远方》《傍山小路》《腊月夜》《煤海》《老家》《青山岙》和《游击队之路》等，
都是他近年来代表性的佳作。顾奕兴同志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在教学和创作上所作出的奉献，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美术课在学校课程中的位置，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美术教师的社会地位，这也许是他改行从事美术教学所始料不及的一点酬偿吧！”
版画艺术的坚守者
忆起最后一次去看望顾老师，他已经无法清晰地表达，但依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握着他的手，透着一股亲切。当他偶然回过神来，艰难地叙述着他的想法，虽然断断续续，我们依稀猜出了大意。“我没什么不开心的，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以前他也曾跟我说过这句话，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共鸣。一个人一辈子从事自己所挚爱的工作，而且自始至终满怀热忱，陶醉其中。这不是莫大的幸福吗？
顾老师所挚爱的工作自然便是美术，尤其是木刻版画，而他在这个领域所取得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但他依然保持着谦逊，自认为天赋不高。“我资质平平，一点聪明劲都没有……”这是他常念叨的一句话。但我并不这么认为，对美术的热爱与执着，恰是其异乎常人的天赋，对认定了的事，一辈子都能保有那份热情与认真，天底下又能有几人呢？
顾老师之于美术的那份执着，并为此所付出的艰辛与努力，亦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他对美术的热爱，与其有过较深入交往的人，都会深切地感受到。这于我而言，亦是历历在目，感触良多，可是了解得越多，有时反而不知该从何落笔，纵有千言万语，却难着一言。好在顾老师常会将自己的经历与所思所想诉诸笔端，虽然语言朴实，但情感真挚，这些文字应是他与美术这份情缘的最真实解读。其在《八十叙怀我与美术同在》一文中有这样一段话：
“我一点儿聪明劲都没有，但我却特别喜欢美术。因此我读完高中二年级就去自修美术一年以考美院；因我特别喜好美术，上海留我教历史，我却去东北教美术去了；由于我酷爱美术，我结交了杨可扬、赵延年、张怀江、彦涵等大师级画家，并且数十年来，与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除了得到他们的教导外，并获得了他们赠送的许多优秀作品，其中有美术史上占有光辉地位的作品。
由于我特别喜欢美术，既不会吸烟喝酒、也不会下棋打牌。任何时候，我对生活都充满了信心，直至今日，创作还有所进步。刻了六十年的木刻，近十余年也画了不少水墨丹青，乐在其中。鲁迅博物馆的李允经教授撰文说我是现实主义的骄子，我很不好意思，赵延年先生说：老顾，你以为他是瞎说的吗？你要知道他是中国美术史的作者，他看过多少好作品呀？
由于我特别喜欢美术，诚恳待人，所以有不少知心的朋友和忘年交。我教学生，是教他们热爱生活、热爱美术，而不是只教他们怎么样画画，我和台州的版画家们共同创立了啄木鸟版画会，曾产生过全国性的影响。
也由于我特别热爱美术，我没有汽车，也没有好房子，家里除了书就是画，我生活在书画的杂陈中，感到愉悦。我不愿意离开我的居室到女儿家去住。别人劝我扔掉这些东西，我却视之为宝，痴爱不舍。”
他对美术的热爱与坚守，跃然纸上，情真意切。
因美术与版画大师结缘
“由于我酷爱美术，我结交了杨可扬、赵延年、张怀江、彦涵等大师级画家，并且数十年来，与他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深。”
杨可扬先生是顾老师最早认识的一位。1952年，他在上海读大学，因为对版画的热爱，拜访了住在虹口出租房里的杨可扬先生，并获赠两幅作品。这让他激动不已，更坚定了学习版画的决心。而杨可扬先生也被他的热忱与执着所打动，接纳了这样一位学生。
赵延年先生是杨可扬先生于1977年介绍给顾老师认识的。杨和赵是老朋友，赵欣然接受了顾老师的拜师请求。此后，在赵先生的指导下，他的木刻版画艺术突飞猛进。
顾老师与两位先生频繁书信往返，每有佳作，两位先生都乐于寄赠。顾老师将他们写的书信与版画作品都悉心珍藏。他收藏的杨可扬先生书信一百五十余通，黑白和套色木刻四五十幅，藏书票四百余枚等。赵延年先生寄予的书信不计其数，作品则将近两百余幅，其中《鲁迅像》《阿Q正传六十图》等更是闻名遐迩的名作。
1979年，经赵延年先生介绍，顾老师又认识了张怀江先生，并成为张先生的入室弟子。由于顾老师是自学版画的，对一些黑白木刻原理与规律的理解不够透彻。为了使其尽快掌握，张先生往往在深夜里，甚至在除夕之夜给顾老师写长达六七页的长信，并配有生动的附图，其一丝不苟的作风及对弟子的殷切之情，让人感怀。
1997年橘熟时节，赵延年先生因夫人病故很悲恸。顾老师就邀他来黄岩小住，散散心，并特地赴杭州去接他。在黄岩，赵先生受到了热烈欢迎，在众多文艺界人士陪同下坐船游了东官河。这让他领略到了橘乡特有的幸福感。
1999年，赵延年先生主动提出到顾老师老家宁溪去生活采风。杨可扬先生得知后，也以86岁高龄只身前来，并在宁溪一起生活创作了17天之久。这是他们对顾老师怎样的一种信任啊？
除此，顾老师与彦涵、李桦、华君武、王雪涛诸位先生都以诚相待，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然而，随着岁月更续，诸位老先生相继辞世，顾老师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渐入迟暮。他常会陷入到深深的怀念之中，埋头书桌翻看诸位先生的画作与书信成了他的生活常态。每一次到他家去拜访，我们谈及的话题自然也离不了赵延年、杨可扬等先生。而对于他们给予的指导与帮助，感激之情总是溢于言表。
确实，顾老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顾老师还是一位成功的收藏家。他是一个非常认真与细心的人，他会把自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分门别类有序地珍藏起来，几十年积累下来，其数量蔚为大观。顾老师晚年居住在黄岩九峰新村一处“陋室”，里面每一个角落，桌面、抽屉、墙上、床头，或陈放或悬挂着林林总总的书画，随便抽取一件便是艺术珍品，或许背后还有着一个意味深长、感人至深的故事。而这些藏品，又以版画及与著名版画家来往的信件为主，组合起来，恰是二十世纪下半叶以来，中国版画史上的重要资料和珍贵财富。
2012年初，顾老师患了小中风，之后对生命的有限性有了较深入的思考，“到了我这个年纪的人，其实很多东西都是空的。”积六十年心力收藏与创作的版画作品及来往书信，该何去何从？顾老师的内心流露出一丝担忧与焦虑。为此曾与我不只一次地探讨过可能的途径，然而时光如梭，顾老师现已去了远方。
为它们找一个能够得到精心呵护与长久保存的好去处，让自己用生命结出的艺术之花永放光华，这应是顾老师最后的遗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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