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瓢发表在《文汇报》上的《回忆郁达夫》
唐云《怀若瓢》诗
若瓢能诗善书,以画兰竹闻名沪上,其画作法度严谨,空灵高妙,富有禅意,与安徽以画山水闻名的懒悟,被认为是当代仅有的两大画僧。
与郁达夫的知心交谊
说起若瓢与郁达夫的交谊,不明就里的人们,往往把郁达夫具有“逃禅”倾向的小说《瓢儿和尚》,说成是他们两人交往的见证。其实,此“瓢儿”非彼“瓢儿”也。还是以若瓢的《回忆郁达夫》一文为证:“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有一位历史研究者陈紫荷君来相约访风雨茅庐,郁达
夫夫妇煮酒招待。席间有人说郁达夫有篇载在《新中华》上的文章,是写他的情敌,说此人已在梵天寺出了家,法名‘瓢儿和尚’,今天真的瓢儿和尚来道喜,达夫应当浮一大白。由是欢笑举杯。”“兹后达夫常来南屏看我;有时相偕而出,有时稍坐即走。达夫最乐意是月夜泛舟。”从上引两段文字可以看出,若瓢与郁达夫是由陈紫荷介绍认识的,首次接触当发生于小说《瓢儿和尚》发表后。而小说创作于1932年12月,首次刊载在1933年1月10日《新中华》创刊号,可见,两人认识当于1933年1月10日以后。
郁达夫和若瓢,虽说一个是入世的文学家,一个是出世的画僧,却因艺术等因素心灵契合,两人来往密切,相知甚深。他们一起游览杭州,到吴山踏月,赴湖上放歌,品山水形胜。以致于若瓢后来回忆起来仍念念不忘,作诗4首,写成《吉祥草——忆郁达夫》一文发表于1943年11月1日出刊的《万象》十一月号上。这篇旧体诗穿插说明并前缀小序的文字,表达了若瓢对分别7年的老友的思念和关切之情。录其中的第二首以见一斑:“天南消息绝晨昏,各有炎凉心坎存。我当迟君东海曲,同归湖上觅题痕。”诗后加说明:“达夫初入闽,继去南洋,往来香港星坡间,离婚后,不知所往,微闻映霞已适人。是鸾尚飘摇,而凤已寄泊有所矣!”
若瓢在《回忆郁达夫》一文中,还记载着这样一段往事:“‘七七’前一年,达夫要去福建。特地来到南屏对我说:‘国事蜩螗!和尚作何打算?’这时达夫沉着而严肃的脸色,是我所从不曾见到过的。他于临走时对我说:‘和尚不入地狱,那么谁入地狱呢?’”从郁达夫告别若瓢留下的这两句话,我们可以看出郁达夫的精神气质和两人不一般的交情。也难怪郁达夫1936年冬去闽,“人皆言其不智”,而若瓢却坚信郁达夫是“毁家纾难”之举。
1938年10月,郁达夫在福州给若瓢寄来诗二首。其一:“离愁蹙蹙走天涯,问道南台又驻车。乱后倘逢应失笑,一盘清帐乱如麻。”其二:“莫忏泥涂曳尾行,万千恩怨此时情。念家山破从何说,地老天荒曳尾生。”1945年10月,若瓢证实郁达夫已于9月17日在南洋苏门答腊遇害,悲痛难当,写下了《哭达夫死难诗》一首:“毁家一怒走炎荒,骸骨未收慨鬼伥。湖上寻诗无好句,旧游处处感凄凉。”
值得一提的是,若瓢与郁达夫胞兄郁华也是好友。“九一八”事变前夕,担任沈阳最高法院刑庭庭长的郁华,拒绝日寇的威逼利诱,化装逃回关内。1932年,至上海公共租界任江苏高等法院第二分院刑庭庭长,并兼任东吴、法政等大学教授。1937年上海沦陷后,郁华坚持司法尊严和民族利益,积极运用法律手段保护进步人士,严惩民族败类。1939年11月23日,郁华被汪伪特务暗杀于上海寓所门前,成为民国司法界抗日战争期间为国捐躯的第一人。其夫人陈碧岑将一件血衣暗暗保存下来,请若瓢代为收藏。后若瓢追忆往事,写下《记郁曼陀》一文发表于1957年3月30日的《文汇报》。
和画家唐云的一生情缘
与若瓢相知最深、交往最久的当属画家唐云。若瓢原是唐云父亲的朋友,经常到唐云家中作客。若瓢认为唐云有佛根,与佛有缘;唐云赞若瓢有悟性,笔致不俗,两人心心相印,成为亦师亦友的终生挚友。唐云曾作有《怀若瓢》一诗:“苍水祠边负手行,一秋十日住南屏。寺僧与我都漂泊,剩有湖山入梦青。”回忆当年在净慈寺的交往,可说是一往情深。
全面抗战爆发后,乡居富阳的唐云想去重庆或桂林发展,因其父反对,唐云最后接受了若瓢邀请,带着家小转道宁波到上海。接到电报的若瓢约了邓散木、白蕉等人到十六铺码头迎接。古道热肠的若瓢还为唐云安排住所,介绍朋友,张罗画展,帮助他在上海滩文化界打开局面。唐云初来乍到,见上海街头有不少战争孤儿和乞丐,即与同道商议举办书画展,由若瓢牵头,唐云与来楚生、邓散木、白蕉等朋友在上海大新公司联合举办“杯水画展”,将部分收入赈济难民。此事既体现了这批书画家的人文情怀,也使唐云在上海艺术界一炮打响。
抗战胜利后,若瓢到香港金刚第寺当长老。1949年,若瓢旧疾复发。此时,在上海的唐云却收到一个误传的口信,说若瓢在香港圆寂。因若瓢喜欢兰竹,唐云即在灯下画了一幅《兰竹双清图》,上面题写“送若瓢大法师乘鹤西归”,以示纪念。不久以后,唐云突然接到若瓢从香港的来信,称自己因胃部大出血,且看病费用昂贵,想请唐云到香港开个画展,帮助把欠债还清。于是,唐云赶画了一批画,到香港举办画展。画展反响热烈,一百二十多幅画全部卖光。离开香港时,“唐云检点行囊,卖画所得只剩下十五根金条了。他给若瓢留下十二根金条,自己带着三根金条回到上海。”
1950年冬,若瓢也回到上海,继续在吉祥寺当和尚。后经唐云推荐,若瓢加入中国美术家协会,并进上海市文史研究馆当了馆员。但唐云还想介绍若瓢进上海中国画院当画师,却没有成功。筹委会主任赖少其不同意,理由是“中国画院是共产党领导的一个机构,怎么能吸收和尚来工作呢?”“我们总不能吸收有宗教色彩的人进画院吧?”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赖少其不让若瓢加入,也是符合情理的,唐云只得作罢。
后来,唐云屡遭劫难,却对若瓢念念于怀。他写了一张纸条,派人带了50元钱去找若瓢。条子上写着:“你现在很困难吧?送去五十元钱,三十给你,二十给雪悟。”不久,若瓢积郁成疾,而且病情处于垂危之中,唐云更是紧缩开支,在经济上支援若瓢。最后,唐云为若瓢送终,若瓢临终则将一名学生托付给唐云。
若瓢热肠,唐云侠义,两人的情谊终生不渝,成为艺术家相知相交的一段动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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