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百草葳蕤滋生，也少不了野菜的活跃。它们从远古走来，走过食物匮乏的果腹年代，在田埂、地头、沟壑边，或卧或蹲或立，风姿绰约，风情万种。当下，野菜这些春天的味道，日益受人青睐，在餐桌上被奉为上宾，出尽风头。

　　惊蛰以后，野菜似乎更加迫不及待起来，微风细雨中，不断向我们招手向我们呼喊。如果再不去，是不是就辜负了它们一个冬天的等待？

　　周末，尽管春风还裹挟着寒意，我还是带着妻儿，在雨丝轻弹的琴音里，在斜燕啼啭的歌喉中，来到了乡下老家。我们来不及卸下去岁的寒衣，便奔向田野，奔向野菜，奔向野菜的苦。这苦似乎折射着它们的一种气质，清新自然，沁人心脾。此刻，田野穿着万紫千红，尽情地缤纷着，撩拨着。那些田荠、野油菜、水芹菜……都戴着晶莹的头盔，一派盎然的生机已把这春的寒气一股脑儿地淹没。难怪当年的辛弃疾不禁吟出“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的感叹，原来最明媚的春色，正在溪头一片荠菜花中盛开。

　　妻从小长在城里，对农村田野的一切都觉得新鲜好奇。记得初来乍到我家时，正热播一部提到小草的连续剧，她就对草特别感兴趣。我带她去挖野菜，她便开开心心地做了回准村姑。

　　那时，采食最多的野菜要数荠菜了。它们不仅随处可见，在野菜家族中，其味道也让人易接受。用妻的话说，荠菜是群聪明的孩子。它们身体紧紧贴着大地母亲的怀抱，享受地气的温暖，不像野油菜探头探脑的，处处抛头露面，时时想着出人头地。那些更机灵的，躲在石头或树叶下规避乍暖还寒的风，怯生生，悄悄然，探出嫩绿肥美的脑袋来。妻把它们称作可爱的小精灵，体态小若指肚，如繁星点点，或疏或密，多齿的绿叶儿又泛着红晕，那模样像极认真细致采挖的妻，她的脸蛋也被这春风吹得红扑扑的。

　　对野菜的推崇赞美古已有之，《诗经》里就有“参差荇菜，左右流之”“陟彼南山，言采其蕨”，唐诗中也有“拄杖傍田寻野菜”“篓蒿满地芦芽短”“蜀山攒黛留晴雪，蓼笋蕨菜萦九折”，苏东坡更有“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的妙句。这些经典不仅表达了古人对野菜的情有独钟，更是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的热爱。

　　我在《采萌菜》一文中就写过：假如回到那个饥荒缺粮的年代，物质匮乏，食不果腹，半年野菜就是半年粮，乡人把野菜当粮食充饥。黄岩西乡有民谣为证：“黄岩溪，脚踏石子两边飞，萌菜吃到老，乌糯当晚稻，柴爿当棉袄，篾照横着烧。”

　　只可惜现在的田野，野菜的身影并不是到处可见，农村里也不把野菜当“粮食”了。野菜往往连同杂草一起被错杀，生存环境令人堪忧。因而，有人开始大棚种植，但凡一经种植就不是“野”的了，人们还是喜欢到野外去寻挖。如此一来，挖野菜也就需要运气，运气好，恰巧碰到一块合适的土地，一会儿便可收获满满，没运气，任你再怎么转悠，也只能看到那些喂猪的草。

　　如今采食野菜，人们冲的是闲情逸致，养生保健。很多野菜不但是味美的佳肴，还是上好的中草药呢，比如荠菜清热利水，补虚健胃；水芹菜能凉血止血，清热透疹，平肝安神；苦菜可以清热解毒……

　　对于生活无忧的人们来说，挖野菜，挖的是一种心情，挖的是一种回归大自然、亲近大自然的心灵之餐。漫步在绿色中，游走在春天里，将身心放纵，去享受阳光隐于云后，细雨点洒花前的诗情画意，这又何尝不是一番春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