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母亲寄来一袋家乡的青团。一拿起这深青色的圆团，我便嗅到一股香气，清清爽爽的。哦，是故土的味道。听说故乡下起了雨。细细想来，我两年没参加清明祭祖了。

　　于是，我也会忆起以往的清明。那天，总是会去往母族的墓地。墓地是在山上，我老家更上方的一个村落。车在盘山公路上盘桓，直绕得人头疼。偶尔看看窗外，我们是漂在山侧的小小浮萍，在陡峭的崖壁间上上下下，有些胆战。不过，悬崖之外，是满目新绿，高高低低、起起落落的绿色植物坚韧地挺立在人目之所及的尽处，大袖飘摇一般翩翩起舞，不知是迎接我们终将投入大地的怀抱，还是叫我们知道它们与我们先祖的丝丝情谊？

　　村子在山的北侧，再走不远，翻过山去，就是温州地界。不过，山南侧人说的话，我们是一个字都听不懂的。村子的海拔算是高了，也还保留着某些原始村落的面貌。山林里都是绿色，脚下踩着的是柔软可人的泥土，四处都是新鲜，连空气也是新鲜的，还有青草的味道。

　　这时最大的乐趣是挖笋。山是属于大家的，尽管山林看起来无穷无尽，各家各户一划也就是这么点儿地。所以挖笋也是有规矩的。人们以两年为期，一年是大年，另一年则是小年。大年时，竹笋漫布山林，只要你挖出了就是你的。而小年不然，顾名思义，小年竹笋特别少，自己家都不够吃的，哪能由别人乱来呢？所以，小年时必须按照地界挖笋，切不可“侵犯”别人家的“领土”。挖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熟悉的人会观察地上泥土有无裂痕，有裂缝则有笋。高手则会观察竹子与竹子间的长势及细微变化，由此判断哪个位置会长笋。当然这还远远不够，最重要的是得把笋挖出来。我拿着把锄头，狠狠地除开周遭的土，不断向深处挖掘，待见到根了，就将锄头用力一折，一株大鲜笋就破土而出了。我高兴极了，我可喜欢吃笋了。不过吃笋也有讲究。鲜笋是生涩的，若是烧不好，就会很涩口。

　　去扫墓了，我们一大群人，带着些祭祀的吃食和工具便出发了。我通常是拿锄头的，我喜欢拿锄头，特别是把锄头抗在肩上，这样显得我很有力量。沿着小溪旁行走，踏过磐石，寻到上山的小径。小径很窄，只可供一人行走，我们排成浩浩荡荡的长队各自登山，从远处看去应该就像条长蛇般逶迤吧。墓地所处的地势并不高，没走多久便到了。祭奠的是我太公的墓。之后，我们一家子往另一处去，那个地方满是荒草，杂乱的枝叶横七竖八地伸出它们的爪牙，盘踞在这狭小空间里。等我们用锄头把这里清理干净，才能略微看到一个由石头堆砌起的坟茔，里面是我早夭的舅舅。

　　现在想起来，我几乎没有为父族逝去的长辈扫过墓。大抵是伯伯每年都会提早做清明，而那时我仍在学校上课。可爷爷走了有几年了，也没能在清明为他扫墓，想着哪天回去了，就去看看他。

　　关于爷爷，我知道的很少。有一次，父亲讲起爷爷与他的一件往事。故事很平淡，我却听得入神。我好开心，至少，我又抓住了一点爷爷曾经生活的轨迹，从中我可以将他的形象拼凑得更为完整些，生动些。

　　其实，我很害怕。我怕等我们这一代人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他的样子，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所做过的事情……

　　王摩诘诗曰“遍插茱萸少一人”，倒还是切中肯綮的。想必南方的山野上，还遍布着离离青草吧。青草啊，你们是否正沐浴在雨中，陶醉在春的安抚中呢？

　　春草明年生，大雁归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