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月里的一天，我按例陪母亲上山，车停在山下，爬过十八弯的陡峻山路，体力消耗很大。不过母亲很满足，去那儿是多年前的心愿。待到回程之时，母亲又想要回老家去摘春日里最鲜美的菜蔬——红花草。

　　红花草就是紫云英，还有人称之为苜蓿，只是在家乡，我们俗语里就叫它花草。红花草大多长在潮湿的环境里，在农田里较为多见。它开紫红色的花朵，叶片先是嫩绿，而后也会转为紫红色。

　　正月里新萌发的红花草，在水里洗过择净，更显翠绿欲滴，砧板上草茎齐平，在一种秩序中将它切段。锅中炒年内新制的水糕，配上油锅里炸过的瘦肉，最后再炒下花草。红花草在翻炒中吸取油的温度，草茎慢慢变软，进而不断与年糕纠缠，直至缠绕黏连。在锅中猪油的加持下，花草糕色泽诱人。

　　当一盆香喷喷、鲜嫩嫩、糯叽叽的花草糕呈现在你的面前，花草的清香与瘦肉的嚼劲、年糕的软糯搭配，这是一种多么完美的结合。可以说，花草糕是最为可口的一道春日盛宴了。因此，它备受人们追捧。在我的家乡，花草炒糕是奢华的。花草初上市时，吃花草糕是一种时尚，花草在市场上也往往供不应求，因而，饭店里一碗花草糕要价也起码在五十左右。

　　想到这样的美味，不禁对母亲的提议感到一阵鼓舞振奋。近几年，据说，为了满足市场的需求，有些农民也开始尝试种植红花草。只是，去哪里摘野生的花草呢？

　　老家村子的田里还有野生的，也因此成为远近寻草者的宠儿。进了村，到田野里，当柔和的春风拂过脸颊，一种兴奋与喜悦慢慢在心间弥散开来。有远近的村民带小板凳，坐着开始挖新长出的鼠曲草。当然大片的农田里，更有大量疯长的红花草，果然是不负期望的啊！于是，我和母亲两人，在春日的田野里，如获至宝一般欣然采撷。

　　正月初五，那是阳光特别灿烂的一天，又挂念起花草糕，挂念起这个长花草的老家。只不过听人说，今年天气太冷，花草还没长好。但这也不影响我们的兴致，我又驾车带母亲一起前来。

　　令人惊喜的是，今年，草虽然还小，但田垄之间的小水塘夹沟里、田里收割后的稻杆边，都长满了生机无限的红花草。田野里，农人有的在挥锄种下雪里蕻，有的只是蹙着眉头，呆坐在田垄上，望着静穆的远山，默默发呆。我不知道，他的沉默与呆滞里蕴含着什么，是不息劳作的疲乏不堪，是对生活的沉重思考，还是对人生的哀婉叹息？大地和远山，亦只能以沉默回应，叫我不能打扰。

　　母亲和我在田里蹲下来，又开始精细化地摘草。草叶嫩绿嫩绿的，手指尖探到草茎，能感受到田野土壤里的那种潮润。母亲教我，要选那些草茎相对粗一些的红花草摘取，但如果开过花了，那株便又老了。视觉在草与草之间游走，快速选择可以下手的优质草，指间便在那种柔软的触感中，轻轻摘下鲜嫩欲滴的红花草，草茎折断的轻微声响随着春风渐渐消散。

　　田野间路过的农人，指点我们，去稻杆边找，稻杆越长，花草长得越好，并告诉我们，如果收割后不留稻杆，花草也不长了。这就是很多田里不长红花草的原因吗？我有些好奇地想着，却不知道是真不真呢?

　　田里风有点大，母亲摘了些，倒很兴奋地说：“过段时间，骑电动车再来摘些！”我报之以微笑，我知道，那将会是在春光更加烂漫的时候。

　　顾城说，“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年年，当春风拂过大地的时候，希望这里的红花草，带着我们的期待与希望，仍是蓬勃生长。在阳光下，我们蹲在田里，摘摘红花草，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