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洲橘花发,清露湿幽香”,小巧玲珑的花形,洁白如雪的颜色,清新淡雅的香味。风一吹,沾着露珠的橘花便折射出点点光晕,在眼前晃悠,恍惚间我也回到了从前……
那年我上初三,二月开学班里转过来一个女孩。五官标致,肤色白皙,往那一站即便穿着校服同样显得亭亭玉立,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脱俗的气质就更不消说了。于是在同学们的眼里,尤其是在男同学眼里,这个女孩硬是把原来的“班花”给比了下去。说来她也跟我们班有缘,女孩的名字中带“华”字,而我们班是“橘子”中队,她又被任命为中队长,也不知什么谐音梗,竟然被大家叫成了“橘花”。不可否认,班里对她有意思的男同学挺多,有几个胆大的曾私下里给她写过纸条,或有意无意地接近她,但女孩基本都不搭理更别说回信了。我当时性格老实内向,心里即使有些喜欢,但嘴里或日常神情里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端倪的。本来想着心里默默喜欢就好了,或者在“外圈”默默关心也行,但“事与愿违”,她偏偏被老师安排在我的后桌。所以每天低头不见回头见,面对面,眼对眼,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
当时学校开设了劳技课,我记得是政治老师兼课,教的是篆刻,虽说以培养兴趣为主,但布置的作业也马虎不得,期末同样记分评级。“橘花”的其它功课都很好,就是劳技和美术成绩差点。尤其是劳技,一上课就皱起了眉头。这也难怪,篆刻是真刀真石,刻制过程不但繁琐而且用力用劲,经常不是石头崩了就是划到手了。再加上她自叹没有艺术细胞,几次刻得“惨不忍睹”后便没了信心。而对于我,恰恰这两门是特长,每每交作业都被老师夸,还是班里唯一一个参加学校美术小组特训的。自然而然,“橘花”和我便达成了“共识”。我指导她完成劳技和美术作业,她辅导我温习文化功课。自从接下这个任务后,我动力十足,千方百计想教好她。觉得课堂上老师教的篆刻内容还不够完善,决定自学补充。于是去旧书摊用零花钱买了多本篆刻专业书籍,一有时间就很用功地去查阅钻研(现在想来,我能在篆刻上坚持下来并取得一点小成绩,她“功不可没”)。
说实话在学校里是不能相互教的,即使老师不说,同学们也会说东说西的。我们便在放学后约在离我和她家差不多中间位置的一片橘园旁,那里有间看管人住的木棚,平时闲置,到橘子成熟时才派上用场。棚里有木桌和凳子,就像是为我们准备的。这时正是橘花盛开的时候,洁白的花朵在绿叶的点缀下,宛如玉树琼花,移步园内土径,鼻间时时传来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橘花香绕径,春色满新枝。借问东篱下,谁堪寄相思?”“这是谁的诗?”我脑子里好像没有这首诗的储备,于是问她。“呵呵呵,是我瞎写的。好了,我们开始吧。”“橘花”笑出声来。于是坐下拿出工具,由我先辅导她刻印,从临摹印稿开始,接着上石,然后刻制,最后修整。说着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就复杂了,每一步骤我都详细讲解,她不懂的我亲手示范,并不厌其烦地解答,直到她完全掌握为止。学完篆刻换她“主场”,由她来帮我温习功课,她不但先整理知识点,还摘编了几门功课的习题册,让我当堂练习,她来批改,错的每道题讲解给我听,完全是小老师的风范,不得不说,在她的课堂上我受益良多。后来我们每星期约一两次,每次都学得津津有味、兴致盎然。没多久她刻的作业开始被老师表扬,我的功课也在慢慢进步,会意的眼神和欣慰的笑意在我们的脸上洋溢开来。这种舒服、朦胧的感觉真得很美妙,多希望能一直延续下去啊。
转眼到了期末,有一天“橘花”敲了敲我的背,这跟她平时的手法有区别呀,我忙转过身。只见她红着眼圈,低声说:“明天我要走了。”说完递给我一张明信片便起身跑出了教室。我脑子像短路了一般,空荡荡的,人也呆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听说她爸妈临时决定的,要到别的城市去,明早就搬走。”“橘花”的同桌补充道。我转头看向明信片,只见上面画着一朵白描的橘花,花瓣紧密相连,呈旋转形排列,散点状的花蕊边有颗小小的露珠。旁边用娟秀的字体抄写了她曾在橘园边吟过的自作诗。那一刻的心情很难形容,我特别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现在想来应该除了苦闷还有出不了任何力的无可奈何。我该做点什么,我能做点什么呢?
我背起书包在同学们疑惑的眼神中冲出了教室,回到了家,这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旷课。我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首诗:“忍冻橘花淡,留根守节深。人生如相似,岁月见真心。”用小楷毛笔工工整整地抄在明信片上,同时挑了方手头上最好的章料,刻了“岁月见真心”五个字。快到放学时间了,我飞快地拿上明信片和印章往学校奔去,到了才知道下午第二堂课她就被她爸接走了……
“橘花如雪细吹香”,每年暮春时节,橘园的橘花便如约开放、满树繁华,望着橘花,我总会在心里默默念一句:“‘橘花’,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