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宋孝宗淳熙年间,台州营妓中出了一位色艺冠世的女子,此人姓周,名幼芳,黄岩人。其父周海于乾道二年二月染病,六月便抛下儿子周召、女儿幼芳离世仙去。其母王氏为了养家糊口,招当地光棍陈必大入赘。谁晓得这个陈必大好吃懒做,挑不起养家担子,却有一脑子的坏主意,他见养女幼芳聪明伶俐,绝色迷人,便请人教女习艺诗词书画,并训熏她如何逢迎惹人喜欢,有心培养幼芳成为全家的“摇钱树”。当时笑贫不笑娼的风气在台州一带盛行。宋代黄岩诗人陈润道有诗为证:
吴民嗜钱如嗜饴,天属之爱亦可移。
养女日夜望长成,长成未必为民妻。
百金求师教歌舞,便望将身赡门户。
一家饱暖不自怜,傍人视之方垂涎。
朱门列屋争妍丽,百计逢迎主人意。
周幼芳长到十四五岁,便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琴弈、歌舞、丝竹、书画,无所不通。一日,养父陈必大骗她一起去亲戚家,偷偷地把她带到台州没籍为妓,改艺名为严蕊。待其母王氏发觉女儿不见,陈必大才道出真情,王氏气不过,把陈必大赶出了周家,然严蕊自此沦为营妓。
在此插叙几句,乾道九年初冬,台州府城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火灾,焚毁民居七千余家,延及城门、县学。淳熙二年三月,三十五岁的赵汝愚自信州改知台州,在短短三月至九月任太守其间,修建民宅,大修府城,城门新开的有镇宁、兴唐、丰泰、括苍,并分别建城楼神秀、超然、霞标、集仙;城门修复的有崇和、靖越、朝天,并分别增建城楼惠风、靖越、兴公,又修建子城顺政门和延庆门。此时台州府城及其配套建筑极为齐全壮观。台州府百废俱兴,人才辈出,文人墨客纷纷来台。赵汝愚在台州不到七个月,却作出如此大手笔,为朝野所关注。后升为四川制置使、吏部尚书,宁宗时任右丞相。他的忠直和才干在朝野间有目共睹,在士大夫中享有很高的声望。在朝时,提携了朱熹等一批理学家。这是后话。
且说台州府城以新姿出现,官员、文人、商客鱼贯而入,台州营妓亦热闹非凡,从十几人增至四五十人。在营中,严蕊独占鳌头,晓古今,知天文,精歌舞,通诗词,懂音乐,解人意,善逢迎,行侠义,人见人爱,四面八方皆慕闻其名,不远千里而登门者络绎不绝。
淳熙七年十二月下旬,婺州唐仲友,字与正,博学工文,风流倜傥,携眷至台州任太守。唐仲友久闻严蕊芳名,今到台州,乃近水楼台。
淳熙八年春,临海东湖红白桃花盛开,唐仲友与三子———士俊、士特、士济,长子士俊之丈人曹宣教,曹宣教之堂弟、临海县丞曹格,表弟高宣教,妻兄何知县、何教授等聚会东湖,置酒赏玩,召来严蕊、王静、沈玉、张婵、朱妙、沈芳等歌妓助兴。
饮酒三巡,高宣教道:“久仰严子精通诗文,今日幸会,不才借唐人杜牧《清明》之作,请教严子评说。”严蕊谦逊一番,道:“名人名作,用词达意,天衣无缝,要说评论,真难煞我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七言诗,脍炙人口,要说商榷,即‘清明’就是指时节;‘行人’自然走在‘路上’,骑马、坐轿、乘船都不叫行人;‘酒家何处有’已含蓄‘借问’之意;雨天问路,碰到谁就问谁,不必专问牧童。因此,以小女子愚见,全诗拟为‘清明雨纷纷,行人欲断魂。酒家何处有?遥指杏花村。’望大人们多多指教。”话语刚落,曹宣教拍手叫绝,道:“我也借本朝明州大诗人汪洙的一首五言诗《喜》:‘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请严子赐评,如何?”严蕊笑道:“诸大人不要戏弄于我,今日班门弄斧,实在有愧,给大人添笑料而已。”她思量了一会,道:“此诗中‘久旱’指代不明,是几天、几月,还是半载、一载?不如前面加个‘三年’,显得雨水来之不易;‘他乡’是指外村、外府,还是外省、外国?不如前面加个‘千里’,相逢故交尤其难得;洞房花烛人人有份,‘洞房’前面加个‘僧尼’,则更为特别稀奇;年轻人赴试,本科不中还有下科,‘金榜’前面加个‘老来’,因赴试机会不多,一朝得中其乐无穷。由此可见,全诗拟为:‘三年久旱逢甘雨,千里他乡遇故知,僧尼洞房花烛夜,老来金榜题名时。’皆为戏谑,请诸大人批评。”满座皆惊,称赞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