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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画师
2023年09月08日 16:34 来源:今日黄岩 【进入论坛】

  一

  记得五月的一个周末,闲来无事的我不知不觉又逛进了孔庙。过泮桥,穿戟门,再绕过大成殿便到了孔庙的后院——孔园。孔园那时建成没几年,地方虽不大但精致。长廊假山、亭轩曲沼、古树名木,无所不缺;更因为地处繁华之地,每到假日,斗鸟的、摸牌的、说书的、拉唱的,应有尽有,渐渐成为了三教九流、人文荟萃之所。

  奇怪?孔园门旁的大樟树下,今天怎么围了这么多人?我紧走几步瞄准空隙挤了进去,像泥鳅一样滑到了最前排。眼前的情景震撼到了我:只见行道上铺满了白色的纸,一张接着一张,犹如下了场雪,白得都有些晃眼。为防被风吹起,每张纸的四角都压着小石头或小砖片,远远望去就像一尾尾鱼儿在洁白无垠的水面上攒动。

  一个既不像僧人也不像道士的人侧卧在道边的台阶上,满脸彤红,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味。他斜眯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头上挽了个发髻,却不插簪,只用根破旧的红头绳扎着。上身着一件褪得看不清底色的对襟长衫,胸前还留着好几圈污渍,两只宽袖子上隐隐地闪出一片油光。下身套了条打了补丁的暗红灯笼裤,裤身肥大,风一吹就鼓起来。裤管处居然还缠上了半截绑腿,却不穿皂袜,打着赤脚趿拉着双灰不溜秋的僧鞋。这模样一照面就让人觉得既邋遢又滑稽,想笑又笑不出来。

  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站起了身子,顺手抄起身边的“酒瓶”(白酒灌在盐水瓶里),拔了橡皮塞,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咂咂两声,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接着踉跄地走到场地中央,从地上的油布包里拿出了墨盒和几支笔。墨盒足有小脸盆大小,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黑漆漆的,里面盛满了墨水。笔是羊毫的大提斗和中长锋,但笔尖的毫毛明显秃了,青竹做的笔杆也上了层褐色的包浆,看来是用了很长时间。

  站定后,顷刻间他却像变了个人,邋遢、滑稽的形象荡然无存,取代的是潇洒和从容:右手轻松地抓起一支提斗笔,在墨盒里娴熟地荡了两下,然后迅疾地在铺好的纸上挥洒。写的行草书,是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书写轻松自在,线条横陈、墨色淋漓却又恰到好处。字形雄强中不乏飘逸,劲健中带着洒脱。我的心被深深地感染了,仿佛穿越到了古人的书法时空里,神游而远。

  刚才还一片寂静的人群渐渐响起了掌声,且越来越热烈,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场。一会功夫,他已写了五张纸(条屏),到了诗句的尾声——“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啊,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写照吗?从他淡定融入的神情中能看出没有受外界环境的丝毫影响,一气写完,落款处却只署年月不落名号。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方印(印文是篆字,那时我年少尚不识),印面对着嘴呵了口气就盖在了纸上。他退后两步对着字审视了许久,后又抄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转身抬手竖起三个指头向围观的人群示意。“三十元……”他含糊不清地嘟嚷着,“三十元卖了。”人群沉默了一下。“是三十元六张吗?”有人问道,他点了点头。“要了!”一个中年男子上前几步掏出钱递给了他,他收下钱并把字递给男子,忽而神情明显地犹豫了一下,但马上放开手,咧嘴笑了。

  他继续濡墨书写,我却站不住了,脑子里盘桓着:快回家拿钱,我也要买两张,顺便再问下他的大名。一打定主意我便飞跑回了家,很不幸,我居然没带钥匙。等我去父亲那拿到钥匙,开门砸开储蓄罐拿上钱再回到孔园时,大樟树下已经“曲终人散”,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只剩下压纸的小石子小砖片还散落一地……

  二

  转眼到了九月,开学后功课并不紧张,有个同学来叫门,让我跟他一起去租书摊还书。那时不管男女同学都爱看“课外书”,金庸、古龙、梁羽生等的武侠小说;琼瑶、亦舒、席绢等的言情小说,几乎人手一册。那时不兴买,兴租,学生没钱买整套的,即使买了传阅量也有限。于是,大街小巷就开了很多专门租书的摊子和店铺,里面的书种类繁多,琳琅满目。五毛,一块钱的租金也挺划算,所以不管大人还是学生都爱往里跑。

  我被同学拉到了一个偏僻小巷里,三尺来宽的巷道两旁全是木结构的老旧房,楼下铺子楼上住人。远远看见一间小铺面,门板都已斑驳不堪,钉一块铁皮,上书“租书”两字的招牌。进门便见好几排旧书柜,挨挨挤挤地排着。但和别家不一样的是:租的书并没分类,排列也不整齐,横七竖八塞得满满当当的。一张五六十年代的木制写字台横亘在眼前,台面外圈堆满了还回来的书,叠得很高,像堡垒的围墙。同学搡了我一下,小声说:“他家就这样,‘老板’天天只顾着画画,很少搭理人,我们借书还书全是自助。哦,我先把书还了。”

  画画?我来了兴趣。“‘老板’,还书!”同学扒开“堡垒围墙”把书递了进去。我这才看清:桌上散乱地放着好多支笔,大大小小都有,“白云”“兰竹”“勾筋”“描纹”等。染缸似的一个大笔洗旁堆着四五个涂花了的颜料盘。一个中年男人正窝在写字台的角落聚精会神地在纸上涂抹,背后的墙上贴着一张纸,上书六个大字:不办展览不卖画。

  “你看下借书牌,是不是借了两天?这是一块钱,我放钱盒里了?”同学提高了嗓门。但他听了却只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了,厚厚的眼镜片下的眼神却没有离开纸面一寸。

  我仔细打量了他:满头乱糟糟的头发近乎花白,长且油腻,应该很久没理也没洗了。脸庞还算白净,但没一点血色,看着瘆兮兮的。嘴边的胡渣像极了仙人掌的刺,肆无忌惮地生长。穿着件旧夹克,想来也是许久没换了,更别说内里的衬衫领子,像用炭笔扫过似的,灰得发暗。

  趁着同学去书架上找书的机会,我凑近了些想看画。画的是花鸟,方形构图,右上角横逸斜出两枝紫藤,绿叶婆娑,繁花似锦。嫩枝老杆,明快清新。左下角沿着画边皴写出一块山石,陡峭耸立,冷逸感扑面而来。最有意思的是山石的顶端画了一只画眉在引吭高歌。画眉细笔勾毛,尤其是嘴边的几根刺毛纤毫毕现,浓墨点的眼和趾爪,很精神就像活的一样。

  我正看得入神,却见他停下笔来,似在沉思,继而又站起了身,对着画面看了许久。接着找了支“花青”颜料出来,在颜料盘里调匀,连勾带染,在山石根部迅速地画出了一丛牡丹的叶子。可能较满意吧,他瘆白的脸上有了丝红晕。好,画得真好!就剩牡丹花了,加油!我在心里不停地赞叹并替他鼓劲。再看,他已经开始画了,连勾了三朵,两大一小,韵味十足,非常耐看。最后一步应该是染花瓣,果不其然,他开始在颜料堆里找,但慢慢地,神情开始凝重,渐而变得急躁起来,手开始到处乱翻。“‘曙红’在哪?这颜料哪儿去了……”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忽然,他的目光盯在了写字台书堆边的一根细锥子上,锥子因为经常钻书孔已经被磨得发亮,闪着幽光。他全身都兴奋起来,紧锁的眉角也舒展开了。立马拿起锥子对准左手中指刺了进去,不见一丝犹豫。血汩汩而出,一滴一滴地滴在了颜料盘里。天哪,我被彻底震惊了,身子微微颤动,差点喊出声来。他却目光镇定,如无事一般,手也不包扎,继续用笔蘸着血水给牡丹花瓣上色……

  这时同学已找好借的书,催促着我回家,我拗不过同学,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来学业一忙就再没去过,不久就听说他把租书铺转给了别人,不知所踪了。

  只见过一面,没说上一句话,也不知道名字的两位老师,却在我的少年梦里播下了一颗书画艺术的种子,生根、发芽,期待花开……

【作者】: 毕雪锋 【编辑】:朱慧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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